没有坠落的失重,没有穿梭的流光,甚至没有方向感。
跃入裂缝的瞬间,如同投入一潭粘稠的、温度诡异的胶质之中。四周是绝对的黑暗与寂静,连自身的感官都仿佛被剥离、延缓。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唯有胸口“星火断轨核”那微弱却顽固的光芒,魂内紫霞真灵黯淡却依然存在的暖意,以及身旁杨戬压抑的喘息,提醒着孙悟空他仍在“存在”,仍在“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瞬,也许漫长。
粘稠感骤然消失。
脚下猛地传来坚硬的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富有弹性的冰凉。是纯粹的黑暗,而是被一种暗红色的、仿佛生物组织内部般的微弱磷光所照亮。
孙悟空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第一时间将背上的杨戬放下,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船舱,不是死海,甚至不像任何正常的空间。
回廊向两端延伸,消失在昏暗的磷光尽头,不知通往何处。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黯淡、仿佛已经石化或坏死的器官状凸起,或者深深嵌入肉壁中的、造型扭曲的金属或晶体残骸,有些残骸还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同光泽,与周遭的血肉环境格格不入。
“此地……绝非善处。”杨戬勉力支撑着身体,脸色在暗红磷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他手中的昆仑镜碎片几乎彻底暗淡,裂纹密布,仅存的微弱银光仅能勉强护住他自身不被周围诡异的气息过度侵蚀。“空间结构极其混乱且不稳定,法则……与外界迥异,似生似死,似实似虚。”
孙悟空点头,他的火眼金睛在这里也受到极大压制,只能看清附近数十丈范围,更远处则是一片模糊蠕动的暗红。“那裂缝把我们送到了什么鬼地方……”他尝试感应怀中的星辰古树树种和星图卷轴。树种依旧滚烫,传递出模糊的警惕与方位感,但星图在这里似乎失效了大半,只能勉强指示他们所处的“方向”与原本死海“腐朽龙骨滩”的大致方位偏差极大,且中间隔着大片无法解析的混沌区域。
“先离开这条‘走廊’,找个相对……安全点的地方。”孙悟空沉声道。这肉质回廊绝非久留之地,那股无处不在的腐败生命气息和诡异的搏动感,让他本能地感到极度不适和危险。紫霞的真灵状态也需要尽快稳定。
两人相互搀扶,沿着回廊选择了一个感觉上“搏动”稍弱、且隐约有微弱气流流动的方向,谨慎前行。脚下肉质地板柔软而富有弹性,走起来无声无息,反而更添诡异。肉质墙壁上那些血管般的凸起,随着他们的经过,似乎会微微加速蠕动,仿佛在“感知”他们的存在。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回廊继续延伸,另一条则通向一个较为开阔的、仿佛“腔室”般的区域。由惨白骨质和暗红肉瘤纠结而成的、类似“王座”或“基座”起,上面似乎倚靠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提高警惕,缓缓靠近。
靠近后看清,那倚靠在“王座”非活物,而是一具残破的骨骸。骨骸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玉质光泽,体型远比常人大,即便残缺,也透着一股曾经的力量感。骨骸身上挂着几缕早已化作尘埃的织物痕迹,旁边地上,散落着几件同样残破、锈蚀严重、风格却与监天司或常见仙魔迥异的金属物件,其中一件形似臂甲,上面镶嵌着一颗早已碎裂、失去光泽的暗紫色晶石。
引起孙悟空注意的是,这骨骸的头颅眼眶中,并非空洞,而是各有一小团微弱、却异常纯净的紫色光粒在缓缓飘浮、明灭!这光粒的气息,竟然与紫霞真灵、与之前那“上古霞曦源质”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但更加稀薄、更加“沉寂”。
就在孙悟空目光触及那两团紫色光粒的刹那——
魂内,那一直处于深度沉眠、黯淡不稳的紫霞真灵,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起来!
不是之前受到共鸣或冲击时的本能反应,而像是……被某种极其遥远、却又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狠狠刺中了!
“呃……”孙悟空闷哼一声,捂住额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穿刺他的神魂。不是攻击,而是紫霞真灵内部涌出的、庞大而混乱的记忆信息流,不受控制地与他护持的真灵外层产生了短暂的交互!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几个破碎、跳跃、却无比清晰的画面: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却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最初的自由与喜悦,被禁锢研究的痛苦与愤怒,最终崩解逃亡的决绝与悲伤,以及最后那一缕灵光坠入人间时,无尽的眷恋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是……紫霞的记忆碎片?她……真的是被监天司捕捉、研究的‘上古霞曦源质’的一部分灵性所化?在事故中逃脱,坠入人间转世?”孙悟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与之前揭露的“灵山云图计划漏洞测试程序”的身份似乎能部分契合,却又指向了更加古老和悲剧的起源!
“悟空……你……”杨戬注意到孙悟空的异样,刚想询问,却见孙悟空魂内的紫霞真灵,在那股记忆碎片的冲击下,光晕不仅没有继续黯淡,反而开始以一种全新的频率脉动!那凝实的紫色水晶般的光晕内部,女子虚影的眉眼,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珠仿佛在快速转动!
她……要苏醒了?在这诡异的地方,因为触碰到同源遗骸的残留印记?
然而,还没等孙悟空和杨戬做出反应,异变再生!
那骨骸眼眶中的两团紫色光粒,仿佛受到了紫霞真灵强烈波动的吸引,竟然缓缓飘浮起来,如同归巢的萤火,朝着孙悟空(或者说他魂内的紫霞真灵)飘来!
同时,整个肉质腔室,乃至他们来时的回廊,所有肉壁上的血管凸起,搏动骤然加剧!“咕噜……咕噜……”粘稠液体流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响!暗红色的磷光变得明暗不定,闪烁频率加快,一股暴戾、贪婪、充满掠夺欲望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凶兽,从肉质结构的深处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他们,尤其是那正在苏醒边缘、散发出诱人同源气息的紫霞真灵,以及那两团飘来的紫色光粒!
“不好!这地方……是活的!它在渴望这些‘霞曦’相关的灵性!”杨戬失声道,手中近乎报废的昆仑镜碎片被他强行催动,绽开最后一丝微弱的银芒,试图形成屏障。
孙悟空也瞬间明悟——这诡异的空间,这血肉回廊,恐怕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当年那场涉及监天司、高维风暴、污染异变灾难的产物之一!它可能是某个被污染异化的巨大生命体残骸,也可能是舰体与某种血肉模因融合畸变的结果。它对“霞曦”这类纯净的高位格灵性源质,有着本能的吞噬与融合欲望!之前骨骸和光粒能留存,或许是因为其已近乎“死寂”,且这诡异空间本身也处于某种“沉睡”或“低耗”状态。但紫霞真灵的剧烈波动和记忆复苏,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火炬,彻底惊醒了这头蛰伏的怪物!
“拦住光粒!不能让它接触到紫霞,也不能让这鬼地方得到!”孙悟空低吼,强忍神魂的不适,抬手就要抓向那两团飘来的紫色光粒。他不知接触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不能让这诡异空间得逞,也不能让这来历不明的遗骸光粒轻易融入此刻状态不稳的紫霞真灵。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光粒的瞬间——
紫霞真灵内部,那一直紧闭双目的女子虚影,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初时带着沉眠方醒的迷茫与残留的悲恸,但瞬间便被无与伦比的清澈、灵动、以及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与磨难的坚韧智慧所充盈!眼神深处,依稀还倒映着刚才记忆碎片中的霞光之海与冰冷囚牢。
她没有看向孙悟空,也没有看向杨戬,而是直直地“望”向了那两团飘来的、属于同源遗骸的紫色光粒。
然后,她(或者说紫霞真灵的主导意识)嘴唇微启,发出了一声虽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屏障、直接在孙悟空和杨戬心间响起的叹息:
“原来……你们也在这里……辛苦了……”
话音未落,她伸出虚幻的、由纯粹紫色霞光构成的手,不是去抓取,而是轻轻一招。
那两团紫色光粒如同听到了真正主人的召唤,瞬间加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孙悟空意图拦截的手掌(仿佛只是幻影),又无视了肉质空间弥漫的贪婪意志阻隔,径直没入了紫霞真灵的光晕之中,融入了那女子虚影的双手掌心。
她的苏醒,似乎彻底激怒了这处空间!
“吼——!!!”
一声仿佛来自无数肉块摩擦、粘液沸腾的、非人的恐怖咆哮,从回廊的深处、从肉质结构的每一个角落轰然传来!整个腔室剧烈震动,肉壁上裂开无数张布满利齿的嘴巴,流淌出腐蚀性的粘液!更多的血管凸起爆裂,喷出暗红色的腥臭血浆!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暴食欲望的恐怖力场,如同实质的泥沼,朝着他们三人碾压而来!
紫霞(真灵意识)眉头微蹙,似乎对这污秽的环境极为厌恶。她抬眸看向那碾压而来的恐怖力场和漫天扑来的血肉触须(从裂开的嘴巴中伸出),眼神一冷,轻声却坚定地道:
“悟空,杨戬大哥,退后些。”
“这片污秽之地……竟敢觊觎吾之遗泽,囚禁同族残灵……”
她虚抬的双手掌心,那两团融入的紫色光粒与她自身的霞光彻底融合,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今日,便以这刚刚取回的些许‘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