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城市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在霓虹与阴影的交界处吞吐着浑浊的气息。孙悟空沿着记忆中从信息碎片里捕捉到的、关于这座城市“另一面”的模糊指向，向着更深的暗处走去。
这里是老城区与废弃工业区交错的边缘地带，违章建筑林立，巷道狭窄曲折，路灯十盏有九盏不亮。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酒精、变质食物和某种不可言说的腥臊气。偶尔有黑影从墙角掠过，或从楼上传来压抑的争吵与摔打声。
孙悟空将运动服的兜帽拉起，遮住大半张脸，步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踏在监控死角或光影交界处。火眼金睛在黑暗中悄然运转，视野中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呈现出一幅由温度、能量流动、电磁信号和生命气息交织而成的复杂图景。
他“看”到巷子深处几个蜷缩的人形轮廓，体温偏低，生命之火微弱（流浪者）。他“看”到某个半地下室的窗口，有异常活跃的生物电信号和亢奋的情绪波动（或许是地下赌档）。他也“看”到空气中几道极其微弱、规律扫描的电磁波束（隐蔽的监控探头），以及更远处，几个携带着微弱能量反应、正在移动的“人形光源”（疑似天穹公司的外围侦察人员，但距离尚远）。
他的目标，是那些可能进行灰色交易、能快速获取此世“货币”或“身份凭证”的场所。信息碎片里提到过“黑市”、“地下格斗”、“赃物交易”等词汇，但具体位置飘忽不定。
他像一尾融入污水的鱼，无声穿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一条死胡同的尽头，一扇锈迹斑斑、看似封死的铁门前，传来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被厚重墙体阻隔后依然透出的沉闷喧嚣。
那是一种混合了野兽般咆哮、尖锐嘶喊、重物撞击以及电子合成音乐的巨大噪音。更重要的是，孙悟空从门缝里泄露出的气息中，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汗水味、以及一种被刻意激发的、暴戾而原始的“气”。
不是妖气，也不是修士的真元，更像是凡人将身体潜能和凶性催发到极致后，混杂着痛苦、疯狂与欲望的混沌气息。
“就是这里了。”孙悟空停在阴影里，目光扫过铁门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锈蚀铁钉的红外摄像头。他没有强行闯入或破坏，而是静静等待。
几分钟后，铁门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两个满脸横肉、穿着黑色背心、身上带着新鲜淤青和煞气的壮汉，拖着一个软绵绵、不知死活的人影出来，像扔垃圾一样将其丢进旁边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骂骂咧咧地又缩了回去，门再次关上。
就在门开合的瞬间，孙悟空身形如电，几乎贴着那两个壮汉的后背，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速度之快，动作之轻，连门边那摄像头都只捕捉到一阵模糊的残影。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
这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巨大的旧仓库。中央被改造成一个下沉式的、围着铁丝网的简陋擂台。刺目的白光灯从上方直射下来，照亮擂台上两个正在以最原始、最血腥方式搏杀的身影。赤裸上身，肌肉贲张，目露凶光，拳拳到肉，鲜血和汗水四处飞溅。台下围满了亢奋的人群，挥舞着钞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汗臭、血味、烟味、还有廉价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擂台四周，分布着几张简陋的桌子，有人在收钱下注，有人在交割着什么小包物品。角落里，甚至还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在游走。
这是一个纯粹由暴力、欲望和金钱驱动的非法地下格斗场。
孙悟空站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兜帽下的眉头紧锁。这里的“浊气”浓度，比外面街道上高出数倍不止！尤其是擂台周围，那些沸腾的负面情绪——暴怒、贪婪、嗜血、绝望——几乎凝聚成了肉眼不可见的黑红色雾气，不断侵蚀着场内每一个人的心智，也让孙悟空体表的刺痛感明显加剧。
但他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他的目标不是看人打架，而是寻找“交易”的机会。很快，他注意到擂台后方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小间，门口守着两个格外精悍的汉子，不断有人进出，手里拿着或递出钞票、卡片或小盒子。
那里，应该是控制赌局和进行其他“交易”的核心。
孙悟空正盘算着如何接近，擂台上形势突变！
一名体格稍显瘦弱、但眼神如孤狼般的年轻拳手，在被对手一记重拳轰中腹部、口喷鲜血看似败局已定的刹那，眼中猛地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混杂着痛苦与狂躁的赤红！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猛地扑上，一口狠狠咬在了对手的颈侧动脉上！
“啊——！”惨叫声撕裂喧嚣。
鲜血狂喷！被咬的壮汉疯狂挣扎捶打，但那瘦弱拳手如同疯狗，死死咬住不放，竟然硬生生撕扯下一块血肉！场面瞬间失控，台下爆发出更狂热的吼叫，也有人惊恐后退。
裁判和几个打手冲上台，费了好大劲才将那陷入疯狂、满嘴是血的拳手拉开。被咬的壮汉瘫倒在血泊中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妈的！又是‘狂犬’！这小子用了‘兽血’吧！”台下有人大喊。
“肯定是！不然哪来这么大力气和疯劲！”
“打针的废物！害老子输钱！”
混乱中，那被称为“狂犬”的年轻拳手被拖下擂台，像死狗一样扔到角落，胸口微弱起伏，眼神涣散，口鼻还在溢血，显然状态极差，而且那所谓的“兽血”副作用正在猛烈反噬。
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在这个地方，失败者，尤其是用了禁药还失败的，连垃圾都不如。
孙悟空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奄奄一息的“狂犬”身上。火眼金睛穿透其躯体，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他体内有一股极其微弱、但性质狂暴驳杂的“异种能量”正在横冲直撞，破坏着生机。这能量……似乎并非完全来自外物注射，倒有几分像是以药物为引，强行透支并扭曲了其本身潜藏的一丝微弱“血脉”力量？而且，这股狂暴能量深处，竟夹杂着一丝极其稀薄、却让孙悟空感到莫名熟悉的……野性妖力残留？
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且被严重污染扭曲，但那味道……有点像当年花果山某些小妖的气息，但又似是而非，混杂了太多人工合成的污秽。
这人间，怎会有妖力残留？还被凡人用这种方式利用？
就在他思索时，两个穿着黑背心的打手骂骂咧咧地走向“狂犬”，看样子是准备将他像之前那个一样拖出去扔掉。
孙悟空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过去，在打手弯腰的瞬间，指尖弹出一缕细微到极致的气劲，精准地打入“狂犬”的某处穴位。那拳手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黑血喷出，气息反而稍稍平稳了一丝，但依旧昏迷不醒。
“操，还没死透？”一个打手啐了一口。
“管他呢，扔远点，别死在这儿晦气。”另一个不耐烦地说。
两人抬起“狂犬”，朝侧门走去。孙悟空如同影子般跟上。
侧门外是一条更偏僻的堆满建筑垃圾的小巷。打手将人随意扔下，便转身回去，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孙悟空走到“狂犬”身边，蹲下身。他并非发善心要救人，而是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合理获取初期资源、且不那么容易被追查到的“掩护”。这个地下拳手，濒死，无人在意，或许是很好的选择。
他伸出手指，准备探查其记忆碎片，获取必要信息，并设法“借用”其身份。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其额头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侧面黑暗处袭来！
不是子弹，也不是弩箭，而是一枚细如牛毛、通体黝黑、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微型针状物！速度奇快，且悄无声息，直射孙悟空太阳穴！
偷袭！
孙悟空头也不回，只是看似随意地偏了下头。
那枚黑针擦着他的兜帽边缘飞过，“叮”的一声，深深没入身后的水泥墙中，针尾微微颤动，瞬间，针孔周围的墙体竟然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灰白，仿佛被迅速腐蚀、硬化。
有毒！而且绝非寻常毒素！
孙悟空缓缓站起身，转向暗器袭来的方向。
巷子深处，一个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金属面罩、身形矫健如猎豹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他（或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宛如昆虫口器般的黑色手枪，枪口正对准孙悟空。其周身气息极度收敛，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主动出手，连孙悟空一时都未能提前察觉。
“反应速度，超出预估。能量干扰指数，极低。疑似高敏捷型特化个体。”面罩下传来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无波的电子音，“‘回收部’第七行动组，奉命回收‘异常体-01’。放弃抵抗，可减少痛苦。”
天穹公司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还是说，自己进入这格斗场，本就在对方某种监测预案之内？
孙悟空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回收？”他声音低沉沙哑，“就凭你，和这破铜烂铁？”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模糊！
不是瞬移，而是速度快到极致的突进！地面尘土微扬，人已如鬼魅般迫近那黑衣特工！
黑衣特工瞳孔骤缩（虽然隔着面罩看不到），扣动扳机！
“噗噗噗！”
不是枪响，而是三发比之前更细、呈品字形封死孙悟空闪避空间的黑色针弹无声射出！同时，特工脚下猛地一蹬，身形急退，动作流畅迅捷得不像人类，更像是精密机器！
孙悟空不闪不避，前冲之势不减，只是屈指连弹！
“叮！叮！叮！”
三声轻响，三枚黑针竟被他以更快的速度、用指尖精准弹飞！针体与手指接触的瞬间，传来微弱的麻痹感和腐蚀感，但被他体表自动流转的一丝微薄法力瞬间驱散。
黑衣特工眼中终于露出骇然！这已经超出了他已知的任何“异常体”数据！
但训练有素的他并未慌乱，后退中左手在腰间一抹，一枚拳头大小、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椭圆形装置已被掷出，朝着孙悟空和地上昏迷的“狂犬”中间落去！
“滋啦——！”
装置尚未落地，便猛然爆开！没有巨响和火焰，只有一片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的深蓝色力场瞬间扩张，笼罩了方圆数米范围！力场内，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如胶水，光线扭曲，重力仿佛也发生了变化，地面上的碎石杂物违反常理地飘浮起来！
限制行动力场！
孙悟空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如同陷入无形泥潭。那粘稠诡异的力场不仅限制物理移动，甚至还带着一种干扰能量运转的特性，让他体内法力流转都微微一涩。
趁此机会，黑衣特工稳住身形，黑色手枪再次举起，枪口快速充能，发出低沉的嗡鸣，显然在准备威力更大的攻击。
“有点意思。”孙悟空感受着力场的束缚，非但不惊，反而眼中金芒微闪，兴趣更浓。这人间凡人的造物，果然花样百出。
他不再保留。
也没法再保留了。
“破。”
口中轻吐一字，体内那沉寂了许久的、属于齐天大圣的煌煌神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骤然勃发！
“轰——！”
无声的冲击以孙悟空为中心炸开！那深蓝色力场如同被巨石砸中的玻璃，瞬间布满裂纹，然后轰然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恐怖的冲击波将巷子里的杂物垃圾尽数掀飞，墙壁簌簌落灰！
黑衣特工如遭重击，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拍在身后的墙上，面罩下溢出一缕鲜血，手中的充能枪也脱手飞出。
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死死盯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连兜帽都未曾掀开的灰色身影。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能量读数……仪器恐怕都要爆表！
这不是“异常体”……这是……
没等他念头转完，孙悟空已经一步踏出，来到他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离地面。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孙悟空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黑衣特工挣扎着，眼中闪过决绝，牙齿猛地就要咬下——显然是藏了毒囊或自毁装置。
孙悟空手指微一用力，一股巧劲透入，瞬间麻痹了其下颌和部分神经。特工浑身一软，眼中的决绝化为绝望。
“回答。”孙悟空重复，金色瞳孔在阴影中亮起，如同燃烧的火焰，直视对方双眼。
强大的精神压迫，加上生命完全被掌控的恐惧，瞬间击溃了这训练有素的特工最后的心防。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格斗场……能量残留……监测点……‘饵’……”
饵？
孙悟空瞬间明白。这地下格斗场，很可能本身就被天穹公司监控，或者至少是重点关注区域。自己之前动用神力镇压地铁、之后又在网吧泄露微弱痕迹，他们或许无法精确定位，但可以预判自己可能出现的“类型区域”，提前布控。这格斗场鱼龙混杂，易于获取非法资源，正是“高概率点”之一。他们甚至可能故意在这里散播某些诱饵信息（比如关于快速搞钱搞身份的渠道）？
自己还是小觑了对方的布置和效率。
此地不宜久留。他随手将昏迷的特工扔在角落，与那“狂犬”作伴。没有下杀手，并非仁慈，而是不愿在此时彻底激化矛盾，暴露更多。
他快速在黑衣特工身上搜了一遍，找到一些看不懂的电子设备、几枚不同颜色的针弹、一小叠现金、一张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卡片，还有一个伪装成纽扣的微型通讯器。他将现金和黑色卡片收起，其余东西用脚碾碎。
然后，他看向地上昏迷的“狂犬”，略一沉吟，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借用”其身份的计划。此人已被天穹公司注意到（或许他使用的“兽血”就与该公司有关），再用他的身份风险太大。
他俯身，指尖再次点向“狂犬”眉心，这一次是更精细的神念探查，瞬间读取了其表层记忆碎片——关于这个格斗场的基本信息、几个黑市联络人的模糊印象、以及其租住的一个极其简陋的临时出租屋地址。
获取到这些信息后，孙悟空不再停留。最后瞥了一眼巷子深处，那里隐约又有新的能量反应在快速接近——显然是刚才的动静引来了更多敌人。
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分钟后，数名同样装束的黑衣特工赶到现场，只看到昏迷的同伴和奄奄一息的拳手，以及满地狼藉和破碎的力场发生器残骸。
“目标已逃离！能量爆发等级……a级！重复，a级！请求更高权限支援！启动全城二级监测协议！”
急促的汇报声在加密频道中响起。
夜色更深。孙悟空穿梭在迷宫般的老城区巷弄中，手中攥着那叠沾着汗渍的现金和冰冷的黑色卡片，脑海中回响着“饵”那个字。
而他的当务之急，是赶在天穹公司的大规模搜捕网彻底合拢之前，利用刚刚获取的信息和资源，找到那个临时的落脚点，并尽快弄到一个“干净”的身份和通讯工具。
时间，越发紧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