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四!”
“屠夫”嘶哑的倒计时,如同钝刀刮骨,在死寂的平原上切割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灰黑色的天灾帷幕在东南天际无声蔓延,血色云层低垂,投下不祥的阴影,将“秃鹫”车队狰狞的轮廓和难民们绝望的面孔映照得如同地狱绘卷。
岩壁掩体后,赵刚的手指已扣在扳机上,青筋暴起。秦虎伏在狙击位,呼吸微不可闻,瞄准镜的十字线死死套在“屠夫”那从装甲车顶探出的半个光头上。王虎攥着砍刀的手骨节发白,眼中血丝密布。林晓紧紧抱着医疗箱,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个靠在岩壁阴影中、闭目凝思的年轻身影。
陈末。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消失在沾满尘土的衣领。胸口的晶片传来一阵阵冰冷的刺痛,与远方天灾帷幕的压迫感遥相呼应,仿佛死亡的丧钟正在同步敲响。交出一切,包括他自己和刚刚萌芽的“序列”希望,车队将彻底失去未来,任人鱼肉,所谓的“生路”不过是缓刑。拒绝,上百名难民顷刻间便会血溅当场,而随后爆发的血战,在敌众我寡、后有天灾的情况下,车队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绝望的选择。但陈末的字典里,没有“绝望”这个词,只有“解法”。
就在“屠夫”的“三”即将出口的刹那,陈末猛然睁开双眼。那眼神深处,所有的挣扎、愤怒、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答应他。”陈末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身边每一个核心成员的耳中。
“什么?!”赵刚霍然转头,虎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虎的狙击镜也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王虎更是急得低吼出声:“陈工!不能啊!那杂种说话像放屁!”
“听我说完!”陈末打断他们,语速快如爆豆,却条理分明,“刚哥,你带队,出去跟他们谈!拖时间!讨价还价!诉苦!哭穷!告诉他们技术需要准备,车辆需要整理,总之,能拖多久是多久!但要做出害怕、犹豫、最终被迫妥协的样子!”
赵刚瞬间明白了陈末的打算,眼中的怒火化为锐利的光芒:“你要”
“我和秦虎,带一支精锐小队,绕过去,救人!”陈末斩钉截铁,“他们注意力会被你吸引,后方防御必然松懈。那些难民被集中看押在前队,是累赘,也是他们自以为是的护身符,看守不会太严。”
“太冒险了!你怎么过去?他们又不是瞎子!”老金急道。
“用这个。”陈末一把抓起旁边那个经过“清晰信道”附魔的微型信号放大器,又指了指自己额头,“‘鹰眼’能帮我找到最隐蔽的路径和薄弱点。秦虎熟悉侦察渗透。我们人不要多,要最精的。王虎!”
“在!”王虎一个激灵。
“你留下,协助刚哥,但你的任务是这个——”陈末快速从工具包中拿出几块从观测站找到的、未用完的高能电池和几个自制的小玩意儿,那是老金之前捣鼓出来、用于短距离信号干扰的试验品,一直没机会用。“老金,帮他改一下,加大功率,做成简易的、覆盖特定频段的通讯干扰器。等我们开始动手,或者刚哥那边谈崩了,立刻启动,最大功率,覆盖他们车队中后部!扰乱他们的指挥和协调!”
“明白!”老金立刻会意,眼中冒出技术人员的狂热。
“林晓,马爷,组织所有非战斗人员,做好随时登车、抛弃一切非必需物资、全速撤离的准备!接应点不变,还在峡谷另一端,但计划提前!一旦我们得手,或者干扰启动,刚哥你们立刻后撤,向峡谷方向运动,我们会带难民从侧翼迂回汇合!”
“那后面的”林晓担忧地看了一眼东南方那越来越近的、令人窒息的天灾帷幕。
“那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催命符!”陈末咬牙,“必须在它合拢之前,解决‘秃鹫’,冲出去!没有第二种选择!”
“三!” “屠夫”的倒数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响起,带着不耐烦的杀意。
“刚哥!”陈末重重一拍赵刚的肩膀,目光灼灼,“演得像一点!哭惨一点!你的演技,关系到上百条人命和我们所有人的生死!”
赵刚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混合了愤怒、挣扎、恐惧乃至一丝讨好的复杂表情,对着陈末用力一点头:“交给我!你们小心!”
“二!”
“秦虎,挑人!要最擅长渗透、格斗、无声行动的!带上‘寂静弓弩’(用废旧材料改装的简易弩箭)和附魔近战武器!五分钟后,侧翼岩缝集合!”陈末语速飞快。
“是!”秦虎没有任何废话,如同一道影子般滑下岩壁。
陈末则快速将自己全副武装。他换上了一身灰褐色、与岩壁颜色相近的破烂外套,脸上涂抹了油泥。将那枚暗蓝晶片贴身藏好,又将“鹰眼”望远镜用布包裹,斜挎在身后。最后,他拿起那把他自己使用的、经过最精心附魔的匕首。匕首的锋刃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极淡的、仿佛水纹般的幽光,那是多次附魔叠加后,对“锋锐”和“破甲”特性的极致强化。
“陈工,这个你带上。”老金匆匆将一个改造好的、香烟盒大小的简易干扰器塞给他,“短距强力触发模式,能瘫痪三十米内的小型电子设备十几秒,也许有用。”
陈末点点头,收起。目光扫过众人:“行动!”
“一!” “屠夫”的倒数到了尾声,装甲车顶的重机枪枪口缓缓抬起。
就在这时——
“等等!别开枪!我们我们谈!” 赵刚猛地站起身,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脸上堆满了刻意营造的、混合着恐惧与屈辱的表情,从掩体后慢慢走了出去。他故意走得有些踉跄,身形微微佝偻,将一个被逼到绝境、不得不低头的小头目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秃鹫”车队那边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这么“识相”。装甲车顶的“屠夫”眯起眼睛,打量着独自走来的赵刚,以及岩壁后那些隐约可见、似乎惊慌失措的人影。
“妈的,算你们识相!” “屠夫”的狂笑通过喇叭传来,“东西呢?人呢?老子耐心有限!”
“大哥!大哥息怒!”赵刚在距离车队一箭之地外停下,哭丧着脸,开始发挥演技,“东西我们有,但但那技术不是现成的,得准备啊!车辆也得收拾,一下子开不过来啊!您看这后面”他故意惊恐地指了指东南方那可怕的天象,“那鬼东西就要来了!能不能宽限点时间,让我们收拾收拾?我们保证,收拾好了,连人带东西,都交给您!只求大哥给条活路,带上我们一起走啊!”
他声情并茂,连求带吓,将一个小人物在绝对武力威胁和天灾逼近下的卑微、狡黠与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屠夫”盯着他,又看了看后方那令人心悸的天灾景象,果然犹豫了。对方服软,又愿意交出技术和物资,还能当探路的炮灰似乎比硬拼更划算。他狞笑一声:“哼,谅你们也耍不出花样!给你们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东西和人不到,老子就先把这些垃圾杀光,再碾平你们的乌龟壳!”
“是是是!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赵刚点头哈腰,慢慢后退。
谈判(拖延)开始了。
与此同时,在岩壁另一侧极其隐蔽的裂缝中,陈末、秦虎,以及另外四名精挑细选出的队员——两名最敏捷的侦察兵,两名擅长无声格杀的前特种部队老兵——如同幽灵般汇合。六个人,全身涂抹伪装油彩,装备着弩箭、匕首、绳索和抓钩,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夜行掠食者。
陈末再次举起“鹰眼”,透过岩缝,仔细观察“秃鹫”车队的布局。难民被驱赶在最前方,被大约十几名持枪匪徒看押,集中在几辆破卡车附近。车队中后部是装甲车和重火力点,注意力明显被前方谈判的赵刚吸引。侧翼和后方也有哨兵,但相对松散。
“路线。”陈末在地面快速划出简图,“从这里下去,借助干沟和风化岩柱阴影,迂回到他们侧后方,距离约八百米。重点解决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位置的哨兵。”他点了三个关键位置,“秦虎,你带两人,负责左翼清除和掩护。我带另外两人,从右翼切入难民区。得手后,以闪光为号,同时向车队投掷烟雾弹和噪音弹(老金用废旧材料粗制滥造的),制造混乱。然后,不要恋战,带领难民向西侧那个乱石坡撤退,那里可以暂时躲避车队直射火力。刚哥他们听到动静,会立刻启动干扰并后撤接应。”
计划简单,粗暴,但直指要害。关键在于快、静、准。
“检查装备,最后确认。”陈末低声道。众人无声地整理了一下装备,互相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鹰。
陈末深吸一口气,将精神集中,胸口的晶片传来清凉的波动,略微缓解着头痛,也增强了他对周围环境的细微感知。他看了一眼东南方,那灰黑色的帷幕又近了几分,空气中硫磺和臭氧的味道更浓了。
“行动!”
六道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出岩缝,消失在嶙峋怪石和深沟的阴影之中,向着猎物潜行而去。
明线,谈判桌上,赵刚正在用尽毕生演技,与“屠夫”虚与委蛇,讨价还价,每一秒都在钢丝上行走。
暗线,杀戮与拯救的阴影,已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