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废弃的公路养护站浸染得一片漆黑。车队像一头受伤的巨兽，蜷缩在有限的几盏车灯划出的光晕里，警惕地喘息着。陈末推着那辆过于扎眼的自行车，跟在面色冷漠的队员身后，穿过一道道或好奇、或嫉妒、或麻木的视线，来到了车队中后部一片相对拥挤的区域。
几辆破旧的巴士和货车围成松散的半圆，算是临时的安置点。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和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林晓和小风被带往一辆充当临时医务所的中巴车，由队里仅存的、懂点包扎的老妇人处理伤口。陈末则被安排在靠近外围的一辆几乎散了架的面包车旁，这里距离核心区域远，也更嘈杂。
“就这儿。自己找地方待着，别乱跑。”带路的队员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末默默地将自行车小心地靠在面包车锈迹斑斑的车身上，用几块捡来的破布草草盖住。即便如此，那与众不同的轮廓和质感，依旧引来了旁边几个幸存者毫不掩饰的打量。他靠坐在车轮旁，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手臂和腿上被划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拿出那半块没舍得吃完的压缩饼干，就着最后一点浑浊的水，小口地吞咽着，味同嚼蜡。
老周的出面暂时平息了冲突，但陈末很清楚，黑牙那帮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那辆自行车，就像扔进饥饿鱼群的一块鲜肉，时刻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他必须尽快掌握系统的更多功能，获得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就在他凝神试图再次呼唤系统界面时，一个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是赵刚。那位沉默寡言的退伍军人。
他走到陈末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脏兮兮但还算完整的水壶递了过来，里面有大半壶相对干净的水。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摸出小半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干，塞到陈末手里。
“周叔让你过去一趟。”赵刚言简意赅，声音低沉沙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陈末盖着破布的自行车，又落在他手臂的伤口上，“还能走吗？”
陈末愣了一下，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老周这时候找他？是福是祸？他接过水壶和肉干，感受到赵刚动作里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他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来：“能。”
“跟我来。”赵刚转身，带着陈末穿过杂乱停放的车辆，走向车队中心那辆改装过的指挥车。越靠近中心，周围的视线越发复杂，有敬畏，有好奇，也有黑牙手下那几个人毫不掩饰的阴冷。
指挥车旁，竟然生着一小堆篝火。这在严格管控明火的车队里，是极罕见的。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也映照出老周那张饱经风霜、写满疲惫的脸。他正用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燃烧的木柴。林晓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口，坐在火堆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镇定了许多，小风靠在她怀里，似乎睡着了。
除了他们，火堆旁还坐着另外两三个人，都是车队里有些分量的人物：负责维修的瘸腿老刘，掌管所剩无几药品的严厉女人王姨。这是一次小范围的、非正式的核心会议。
陈末的到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坐。”老周指了指火堆旁一块充当凳子的轮胎。
陈末依言坐下，篝火的温暖驱散了些许夜寒，但他心中的弦依旧紧绷。
老周没急着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说说吧，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那辆车。”他指了指被陈末放在不远处的自行车。
该来的总会来。陈末深吸一口气，早有腹稿。他省略了系统的部分，重点描述了仓库里的险情、被困的林晓和小风，以及那辆自行车如何恰巧出现在废墟中，材质特殊，被他死马当活马医地推了出来，没想到真的能骑。
“我当时没想太多，只想找个能带他们出来的东西。”陈末最后说道，语气诚恳中带着后怕，“那车是结实得奇怪，但我检查过，就是普通的钢铁结构，可能是以前的特种车辆配件，或者是哪个改装狂魔的杰作。”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末世前，民间确实不乏各种奇奇怪怪的改装高手。老周听完，不置可否，只是又拨弄了一下火堆，火星噼啪作响。
“你救了两条命。”老周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沉稳，“这是大功。在现在，每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他话锋一转，“但你也差点把整个车队拖进危险。规矩，不是用来好看的。”
“我明白，周叔，下次绝不会了。”陈末低头应道。
“没有下次。”老周的语气不容置疑，“既然你有这份胆量和运气，以后，车队需要人手的地方，你要顶上来。”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也是一种…接纳。陈末心中微动。
老周没再纠缠自行车的事，转而看向林晓：“姑娘，你是江城医院的？”
林晓连忙点头：“是的，周叔，我是医学院的学生，在急诊科实习过。”
“嗯。”老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王姨那边缺人手，以后你跟着她。懂医的人，现在比黄金还珍贵。”
他又看向陈末：“你以前是搞技术的？”
“机械工程。”陈末答道。
“老刘的维修组一直缺人，你也去帮忙。”老周安排道，“现在这世道，能修东西，比能打架有时候还管用。”
简单的几句话，就将陈末和林晓纳入了车队的运转体系，给了他们一个相对明确的位置。这既是保护，也是约束。
接着，老周话头引向了正题，他压低声音，对围坐在火堆旁的几人说：“刚才收到前面探路小组的消息，五十公里外，有个小型物流中转站，地图上标记可能有库存。但那边地势复杂，靠近旧城区边缘，‘诡雾’浓度可能不低。”
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资源点意味着生存，但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我们需要组织一支精干的小队，快速进入，确认情况，能拿多少拿多少。”老周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陈末脸上停留了一瞬，“这次行动，需要胆大心细的人。陈末，你刚证明了自己的胆子，现在，让我看看你的细心和能耐。你的那辆‘好车’，或许能派上用场。”
篝火会议的核心目的此刻才显露出来。这既是一次对新人的考察，也是一次对那辆神秘自行车实用性的试探。
陈末感到压力陡增，但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获取信任、更重要的是获取“升级材料”的机会！物流中转站，废弃的机械、零件、电子设备……这些都是系统可能需要的“资源”！
他迎着老周审视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听从安排，周叔。”
老周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挥了挥手：“都去准备吧，天亮前出发。赵刚，你带队，黑牙那边……我会跟他打招呼。”
众人散去。陈末离开篝火，回到他那辆破面包车旁。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看了一眼黑暗中轮廓模糊的自行车，又望向远方无尽的黑夜。
篝火的余温尚在，但更严峻的考验，即将来临。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逃命，而是要主动踏入险地。系统，将迎来它真正的第一次实战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