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窗户时,小满正趴在爬行垫上,像只努力拱壳的小蜗牛。她的膝盖磨得发红,小胳膊撑得发颤,圆滚滚的肚子贴在地上,一寸一寸往前挪——这是她五月龄的新目标:从“原地打转”进化到“直线爬行”。
“加油!小满牌挖掘机启动!”林冰蹲在垫子对面,张开双臂当“终点站”,手里晃着她最爱的布兔子。小满听见动静,扭着脖子望过去,鼻尖沾着点爬行垫的绒毛,眼睛亮得像两颗浸在牛奶里的黑葡萄。
张佳乐支起画架,速写本摊在膝头。铅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小满撅起的屁股(像颗熟透的水蜜桃)、绷直的小腿(青筋都看得清)、因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眉头(活脱脱个“思考者”雕塑)。她特意用淡墨晕染背景——窗外的槐树枝桠斜斜伸进来,花瓣落在爬行垫上,像撒了把星星。
“她卡住了。”林冰轻笑。小满确实在原地转起了圈,小屁股左扭右扭,活像只被逗弄的猫咪。突然,她像是找到了窍门,猛地一蹬腿——竟真的往前窜了十厘米!
“哇!”张佳乐的笔顿住,墨水在纸上洇开个小太阳。小满似乎也被自己的进步惊到,抬头看看林冰,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爪子,突然“咯咯”笑出声,口水顺着下巴淌到垫子上,晕开个亮晶晶的小圆圈。
“这是会爬的前奏!”林冰把布兔子塞进她手里,“来,追兔子呀。”小满攥着兔子耳朵,小身子往前一扑——这次没成功,整个人“啪”地趴在垫子上,像块被拍扁的小年糕。但她不哭,反而扭着屁股往兔子那边蹭,小鼻子在地上一拱一拱,像只找松果的小松鼠。
张佳乐在速写本上加了几笔:小满趴在地上的侧影(耳朵因为用力而向后抿)、沾着口水的兔子(耳朵被扯得变形)、林冰憋红的笑脸(眼角都笑出了皱纹)。她想起昨夜读育儿书时看到的句子:“婴儿的学习是身体的诗,每一个笨拙的动作都是韵脚。”此刻小满的每一次扑腾,可不就是最生动的诗句?
“年轮都看呆了。”林冰指了指窗台。那只三花猫果然蹲在那儿,尾巴尖随着小满的移动轻轻摇晃,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有次小满差点撞到它,它也只是懒洋洋地挪了挪身子,用脑袋蹭了蹭小满的手背——现在它们的“跨物种友谊”已进入新阶段:小满会伸手摸它的胡须,它会用尾巴给小满扇风。
苏静抱着个竹编篮子来串门时,正赶上小满的“高光时刻”。她扶着沙发边缘,颤巍巍站起来,小短腿抖得像筛糠,却硬是没倒下。林冰赶紧用手机录视频:“看!我们小满要当‘站立小冠军’啦!”
“小心摔着。”苏静放下篮子,里面是晒干的槐花和一本旧相册。她翻开相册,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我妈带我爬树时拍的,那时候我才比小满大一点,也总摔得满身泥。”照片里的少女扎着羊角辫,裤腿撕了个口子,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小满被她们的笑声吸引,突然松开沙发,摇摇晃晃朝苏静走去。她走得东倒西歪,像只刚学步的小企鹅,却在离苏静两步远的地方,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衣角。苏静弯腰把她抱起来,她立刻把脸埋进苏静颈窝,小鼻子嗅着熟悉的味道,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她认人了。”张佳乐合上速写本,“现在只让咱们仨抱,上次王阿姨想逗她,她直接把脸扭到一边。”
“这是安全感建立的表现。”苏静指着相册另一页,“我妈日记里写过,‘孩子黏人是好事,说明心里有底’。”她翻开那页,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今日阿文学步摔倒,我未扶,她自己爬起来,拍拍灰说‘妈妈看’。那一刻才懂,所谓陪伴,不是替她挡所有风雨,是让她知道,摔倒了永远有双手等着接住她。”
小满在苏静怀里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林冰接过她,轻轻拍着背:“看来今天的‘爬行课’超额完成任务,该午睡了。”
张佳乐收拾画具时,发现速写本里夹着片槐花瓣——是小满刚才爬过时,从窗台上碰掉的。她小心地把花瓣夹进《小满成长手账》的五月份页面,旁边画了只爬行的蜗牛,壳上写着:“5月12日,晴转多云,首次直线爬行10,站立3秒,收获:妈妈的尖叫x2,爸爸的录像x1,奶奶的相册x1,年轮的凝视xn。”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爬行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满睡着后,张佳乐和林冰坐在她身边,整理“成长盒子”。盒子里已有四个月的画、声音和物件:二月的胎毛、三月的脚印模型、四月的翻身录音、五月的槐花瓣。林冰把今天的爬行视频存进u盘,标签写着“蜗牛变火箭”;张佳乐则在画纸角落添了只爬行的蜗牛,壳上画着小满的笑脸。
“你说她什么时候会叫‘妈妈’?”林冰翻着育儿书,“书上说明显语言爆发期在六月龄。”
“管她什么时候呢,”张佳乐把小满踢开的毯子盖好,“她现在这样,咿咿呀呀地‘说话’,我们就已经听得懂了。”
窗外,五月的风还在吹,槐花簌簌落着,像下着场不会停的香雪。年轮跳上沙发,蜷在小满脚边,尾巴尖轻轻扫过她的脚丫。张佳乐忽然觉得,所谓养育,大概就是这样——像风托着种子,像阳光吻着嫩芽,像她们用画笔和琴弦,把这细碎的日常,都酿成最甜的蜜。
她拿起画笔,在《五月风与初爬》的画稿上添了只风筝——风筝线那头,系着小满的小拳头,正随着风,一点点往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