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冻伤的星尘(1 / 1)

清晨七点,顶层琴房。

窗外,昨夜飘落的初雪薄薄地覆盖在屋顶和枯枝上,世界被染成一片寂静的灰白。寒气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渗入,比往日更加刺骨。

张佳乐推开门,冷气裹挟着一种雪后的凛冽扑面而来。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琴凳之间——

保温杯安静地立在那里。

杯壁冰凉。

她走过去,拿起杯子,入手是温的,但并不烫。拧开,一股浓郁的、带着辛辣暖意的姜茶气息弥漫开来。她低头啜饮了一口,滚烫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瞬间在冰冷的胸腔里点燃一团火。这熟悉的味道,让她下意识地看向林冰。

林冰已经坐在钢琴前。她今天没有穿高领衫,而是换了一件深蓝色的v领薄毛衣,露出修长而线条优美的脖颈。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手手背上,那片冻伤的红肿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暖气不足的琴房低温,显得更加刺目,甚至边缘有些发紫。而她似乎毫不在意,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星尘低语》乐谱,冰冷的侧脸在雪后微弱的晨光中,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张佳乐的心微微一紧。她放下杯子,目光在那刺目的冻伤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到自己冰冷的琴凳上,将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放在琴键上。

开始。

依旧是《星尘帝语》的折磨。

“哆…啦…发…”

经过几天的“酷刑”,她对开头的旋律走向和基本指法有了模糊的肌肉记忆。但生涩和僵硬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按键,手腕都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指尖在冰冷的琴键上笨拙地移动。而林冰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红,像一个无声的提醒,让她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林冰没有像昨天那样坐在一旁监督。她今天似乎格外专注,低头在乐谱上写写画画,偶尔眉头紧蹙,似乎在修改着什么。但她并非完全无视张佳乐。当张佳乐在一个需要快速轮指的段落再次卡壳,弹出一串刺耳的噪音时——

林冰猛地抬起头!

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张佳乐僵硬的右手手腕上!那片冻伤的红在她眼中似乎燃烧起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手腕!僵得像木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反复挑衅后的冰冷锋利,每个字都像冰渣砸落,“你是用骨头在弹琴吗?!”

她的右手因为激动而猛地握紧了笔杆,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手背上的冻伤因为充血显得更加狰狞!

“说过多少次!力量是流淌!不是砸!更不是僵死在那里!”

张佳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斥责刺得浑身一颤!委屈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抬起头,想反驳——她已经在努力了!冻伤的是林冰自己,凭什么把火气撒在她头上?

然而,就在她抬头迎上林冰怒火的瞬间!

她看到了。

她清晰地看到,林冰那冰冷的、燃烧着怒火的目光深处,在那片冻伤的刺目红色映衬下,一种极其隐忍的、深切的痛楚一闪而过!那不是身体上的痛,更像是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灼热的悲伤!那悲伤如此浓烈,瞬间穿透了愤怒的表象!

紧接着,林冰像是被自己过激的反应烫到,猛地别开了脸!她迅速低下头,左手下意识地覆在了右手手背那片狰狞的红肿上,动作带着一种狼狈的掩饰!但张佳乐眼尖地看到,就在她覆上去的瞬间,她的指尖因为触碰痛处而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细微的抽痛表情,快得如同幻觉,却无比真实!

“……”林冰沉默了。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左手紧紧按着右手手背,肩膀微微颤抖。刚才那股冰冷的怒火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被痛苦覆盖的疲惫。空气里只剩下她压抑而紊乱的呼吸声。

张佳乐心中的怒火和委屈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脆弱击得粉碎!她看着林冰紧按着手背的左手,看着那深蓝色毛衣下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那低垂的、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的头颅…清晨姜茶的暖意在胃里翻涌,却暖不了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巨大冲击。

“林老师…”张佳乐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您的手…很痛吗?”

林冰的身体猛地一僵!覆在手背上的左手瞬间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但那沉默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确认。

张佳乐的目光落在地板上,钢琴的阴影里。那个小小的冻伤膏盒子,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昨天被林冰冷漠地推落,像被遗弃的垃圾。

一个念头,带着莽撞的冲动和不容置疑的关切,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猛地从琴凳上站起身!

林冰似乎被她的动作惊动,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痛楚、疲惫、被窥探的恼怒,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茫然?

张佳乐没有退缩。她快步走到钢琴阴影处,弯下腰,捡起了那盒小小的冻伤膏。然后,在心脏狂跳如鼓的伴奏下,她一步一步,走向林冰。

她停在林冰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冷香和一丝…药膏的清凉气息?她似乎已经涂过什么了?

张佳乐伸出手,不是递过去,而是直接将那盒小小的药膏,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林冰面前摊开的乐谱上。这一次,她没有压在沉重的音符上,而是放在乐谱空白的边缘。

“这个…对冻伤很有效。”张佳乐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不容拒绝的温和,“苏青青给我的。她每年都用这个。”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冰覆在右手上的左手上,声音更轻了些:

“您的手…要弹琴。也要…写字。”她想起了林冰修改乐谱时紧握的笔。

“涂上…会舒服很多。”她最后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执拗。

琴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雪花又开始无声地飘落,轻轻敲打着玻璃。

林冰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乐谱上那盒小小的药膏上。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左手依旧紧紧按着右手的手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空气里只剩下雪花落下的簌簌声和张佳乐如雷的心跳。

张佳乐屏住呼吸,等待着。是再次被无情推开?还是更冰冷的斥责?

一秒。

两秒。

三秒…

林冰覆在右手上的左手,极其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那只冻伤的手,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红肿、发紫,靠近指关节的地方甚至有些破皮渗血,在深蓝色毛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没有看张佳乐。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盒药膏上。然后,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极其僵硬地抬起,伸向药膏盒。

这一次,不再是推落。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迟疑的、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碰触到了药膏盒冰凉的塑料外壳。

然后,停顿。

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激烈的内心斗争。

雪花无声飘落。

琴房里,冰冷的空气仿佛也有了重量。

终于——

林冰那只左手,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托举的、带着沉重负担般的姿势,轻轻地将那盒小小的冻伤膏…拿了起来。

握在了掌心。

她没有立刻打开,也没有看张佳乐一眼。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掌心那盒小小的药膏,握得很紧,指节泛白。仿佛那不是一盒药膏,而是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也灼烧着她冰封的壁垒。

张佳乐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冲击着她!她成功了?林冰…收下了?

就在张佳乐几乎以为这就是结局时。

林冰紧握着药膏盒的左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一个极低、极哑、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从她紧抿的唇间艰难地逸出,像破碎的冰屑,轻飘飘地砸落在寂静的琴房里:

“…谢谢。”

声音轻得几乎被雪落声掩盖,却像一道惊雷,在张佳乐心中炸响!

谢谢?

林冰…对她说谢谢?

那个永远冰冷、拒人千里、如同冰山一样的林冰,竟然对她说了“谢谢”?为了这一盒微不足道的冻伤膏?

张佳乐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林冰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抬头。她只是紧紧握着那盒药膏,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但张佳乐清晰地看到,一滴晶莹的水珠,毫无征兆地,从林冰低垂的眼睫下方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在深蓝色的毛衣上,晕开一点深色的湿痕。

快得如同错觉。

又或者…是真实的?

下一秒,林冰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她没有看张佳乐,没有看那盒药膏,甚至没有再看乐谱一眼!她只是紧紧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攥着那盒小小的药膏,像攥着一个不堪重负的秘密,脚步有些踉跄地,径直冲向了门口!

门被猛地拉开,又“砰”地一声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琴房里回荡,震得张佳乐耳膜嗡嗡作响。

她一个人僵立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望着窗外无声飘落的雪花。

琴谱上,属于《星尘低语》的旋律符号静静躺着。

地板上,保温杯口氤氲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姜茶热气。

而她手心,仿佛还残留着林冰接过药膏时,那冰冷的、颤抖的触感。

那句轻若雪落的“谢谢”,还有那滴转瞬即逝的…泪痕?

冻伤的星尘,在雪夜里无声坠落。

冰山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的不仅仅是寒冷,还有那灼痛灵魂的、滚烫的过往。张佳乐望着飘落的雪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了冰层之下的温度——那是一种足以将人灼伤,却也足以融化坚冰的,滚烫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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