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内宅,柳氏所居的“锦兰院”,与外界的寒意肃杀截然不同。地龙烧得暖融,上好的银丝炭在雕花铜兽炉中静静燃烧,散发出带着淡雅兰香的暖气。室内陈设极尽奢华,珍珠帘幕,琉璃屏风,紫檀木家具光可鉴人,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地位的尊崇与对物质的追求。
然而,此刻端坐在主位软榻上的柳氏,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绣着繁复牡丹的锦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保养得宜的凤眼中,不再是平日刻意维持的雍容,而是翻涌着冰冷的怒火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她面前,躬身站着心腹管家云忠,正低声汇报着近日的观察。
“……夫人,据下面人回报,大小姐近日……前往那偏院的次数,似乎频繁了些。尤其是昨夜,大小姐竟在那陈尘院中的石亭内,与之秉烛夜谈,直至深夜方归。”云忠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他知道这个消息对柳氏意味着什么。
“秉烛夜谈?”柳氏的声音如同冰碴摩擦,尖锐刺耳,“他们能谈什么?一个废物,一个天之骄女!”
“还有……”云忠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道,“坊间那改良版‘回气丹’的风声愈演愈烈,虽明面上是那张淼在操持,但背后那位神秘的‘陈师’……结合陈尘此前在家族小比上那不合常理的表现,以及大小姐功法瓶颈松动之事……老奴担心,恐怕并非空穴来风。此子,或许真有些……歪门邪道的能耐。”
砰!
柳氏猛地将手边的珐琅茶盏拂落在地,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与碎片四溅!她胸口剧烈起伏,凤眼中寒光四射。
“够了!”
她厉声打断云忠,站起身,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室内烦躁地踱步。
云清瑶与陈尘关系的缓和,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她苦心经营多年,一心想要拆散这桩婚约,将女儿嫁给城主府的二公子,借助城主府的势力,不仅能让清瑶有更好的归宿,更能让云家、让她这一脉的势力在青云城更进一步!
可如今,这个一直被视作污点、随时可以扫地出门的废物赘婿,不仅没有如她所愿地消失,反而像是阴沟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地硌在了她的计划核心!
家族小比上的诡异表现,坊间神秘的“陈师”传闻,现在更是连清瑶的修炼瓶颈都因他而松动!若再让他继续下去,万一真在云家站稳了脚跟,获得了某些人的认可,甚至……影响了清瑶的心意,那她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绝不能允许!
柳氏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先前那些小打小闹的刁难,看来是远远不够了。这个陈尘,必须彻底除掉!而且要快,要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她重新坐回软榻,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更深的阴寒。
“云忠,”她声音低沉,“你去,悄悄请云海长老、云山长老,还有……负责家族护卫的云宏执事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云忠心中一凛,这三位,云海长老是家族执法堂副手,性子火爆,对家族颜面看得极重,向来瞧不起陈尘这等“废物”;云山长老则掌管部分家族产业,与柳氏利益往来密切;而云宏执事,更是柳氏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掌管着云家一部分明里暗里的武装力量。
夫人这是……要动用家族内部的力量了!而且是要下死手!
“是,夫人!”云忠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
半个时辰后,锦兰院的密室之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云海长老是个红脸膛的老者,须发皆张,不怒自威,此刻正皱着眉头,不耐地敲着桌面:“柳夫人,深夜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若是为了那个废物赘婿,未免小题大做!”
云山长老则是个瘦削的中年人,眼神精明,捋着山羊胡,不动声色。
负责护卫的云宏执事,身形魁梧,面容冷硬,如同铁铸一般,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神锐利。
柳氏端坐主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愤懑:“诸位长老,云宏执事,若非事关家族声誉与未来,妾身也不敢深夜劳烦。”
她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想必诸位也听闻了一些风声。那陈尘,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近来颇有些不安分。坊间那搅乱市场的‘改良丹药’背后,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此子心术不正,若任其发展,恐怕会带坏风气,损我云家清誉!”
云海长老冷哼一声:“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能掀起什么风浪?若是碍眼,寻个由头赶出去便是!”
“赶出去?”柳氏苦笑摇头,“海长老有所不知。此子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竟迷惑了清瑶!近日清瑶与他往来频繁,连修炼上的困惑都去寻他!妾身担心,长此以往,不仅清瑶的修行会受影响,若闹出些什么不好听的传闻,我云家颜面何存?又如何向一心与我家交好的城主府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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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将问题拔高到了家族声誉和与城主府关系的高度。
果然,云海长老脸色更加难看,他最重颜面:“竟有此事?!清瑶那孩子怎如此糊涂!”
云山长老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开口:“夫人所言,不无道理。此子若真有些歪才,又不能为我所用,留在族中,确是一大隐患。尤其……还可能影响到与城主府的联姻大计。”他点到即止,目光与柳氏微微一碰。
柳氏心中暗赞,接过话头:“山长老明鉴。妾身并非不能容人,但此子来历不明,行踪诡秘,又无法修炼,却屡有惊人之举,实非良善之辈。为了云家未来,为了清瑶的前程,此人……绝不能留!”
她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云宏执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夫人欲如何处置?”
柳氏目光扫过三人,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半月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家族秋猎’。所有云家子弟,皆需参与,那陈尘……也不例外。”
云海长老皱眉:“秋猎?在黑风林外围?那地方虽然危险,但针对的都是低阶妖兽,他一个凡人,就算死在里面,恐怕也……”
“正因为是‘意外’,才最好!”柳氏打断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黑风林外围虽大多是一阶妖兽,但偶有二阶妖兽流窜,地形复杂,瘴气弥漫,发生什么‘意外’,再正常不过。届时,只需稍作安排,让他在猎场中‘不小心’脱离队伍,或者‘意外’闯入某个危险区域……谁能追究?”
她看向云宏:“云宏执事,秋猎的护卫安排,由你负责。哪些区域需要‘重点警戒’,哪些区域可以‘稍作疏忽’,你应该明白。届时,再安排几个‘机灵’的旁系子弟,稍加引导……此事,便可天衣无缝。”
云宏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属下明白。”
云山长老捋着胡须,补充道:“此事需做得干净,不可留下任何话柄。参与此事之人,务必可靠。事成之后,老夫名下的一处坊市收益,可分与相关之人,以作酬谢。”他这是用利益来捆绑和封口。
云海长老虽然觉得对付一个凡人用如此手段有些过了,但想到家族颜面和可能的联姻好处,也最终点了点头:“既是为了家族,便依夫人之计行事。只是,务必确保万无一失,且不能牵连到清瑶那孩子。”
柳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诸位放心,妾身自有分寸。此事若成,于云家,于在座各位,都是有利无害。”
密室内,烛火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扭曲晃动,仿佛择人而噬的鬼魅。一场针对陈尘的、源自家族内部的致命杀局,就在这暖融奢华的内宅深处,悄然编织成形。
而此刻,偏院之中的陈尘,正沉浸在首次成功修复源典、解锁新功能的喜悦与对未来的规划中,对那即将降临的、来自“自己人”的冰冷恶意,尚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