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峰静室,万籁俱寂,唯有寒意凝结时发出的细微“簌簌”声,以及那若有若无、仿佛自亘古飘来的冰灵之气在缓缓流淌。
云清瑶盘坐于寒玉蒲团之上,月白裙裳与周围的冰雾几乎融为一体。她面前,一只小巧的青铜香炉内,正升起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烟雾。那是她按照陈尘所言,取了一小撮“寒雾草”研磨的粉末,以自身冰灵力小心点燃。
烟雾袅袅,散入空中,并未带来明显的香味,只有一丝极其清凉、带着微弱水润感的气息,悄然融入这方冰寒的天地,如同滴水入海,细微难察。
她闭上双眸,长睫凝霜,心神却远非表面这般平静。
陈尘那番关于“坚硬冰锥”与“流动寒雾”的比喻,以及“寒雾草”的提议,如同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理智上,她依旧觉得匪夷所思,一个无法修炼之人,仅凭虚无缥缈的“感知”,怎能指点她云家核心功法?但内心深处,那份因瓶颈困扰许久而产生的焦躁与渴望,以及昨日陈尘那精准到可怕的洞察力,又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希冀。
“罢了,便试上一试。”她心中默念,驱散了最后一丝杂念。
《冰心诀》缓缓运转起来。精纯的冰蓝色灵力如同往常一样,自丹田升起,沿着熟悉的经脉路径奔流不息,所过之处,带来刺骨的寒意与绝对的冷静。
很快,灵力流转至关键的“玄关穴”。以往行至此处,云清瑶会下意识地更加凝聚心神,将那份“冰心”意志催发到极致,使得输出的灵力愈发凝练、锋锐,如同出鞘的冰刃,直刺向“灵墟”与“神藏”交汇之处。
而每一次,也正是在这里,她会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冰障”,灵力撞击其上,虽未反弹,却产生了细微的散射与滞涩,连带着她的心绪,也会因这受阻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这一次,她强行压制住了那份追求极致“锋利”的本能。
她回想着陈尘的话语,尝试着,在灵力流经“玄关穴”的瞬间,于意念之中,进行了一种极其微妙而艰难的转变。
她不再想象灵力是坚不可摧的冰锥,而是……引导其化作一片极度寒冷、但却无形无质、缥缈流动的……“寒雾”。
这并非功法路线的改变,而是一种纯粹“意境”上的转换,一种对灵力“性质”认知的微妙调整。
起初,极为生涩。那奔流的灵力习惯了以往的刚猛凌厉,骤然让其变得“柔和”与“流动”,仿佛烈马被套上缰绳,产生了明显的抗拒感,运行速度都似乎慢了一拍。云清瑶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瞬间被周围的寒气冻结成冰晶。
但她没有放弃,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和对自身灵力精妙的掌控,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那份“意念”。
就在她心神俱疲,几乎要放弃之时——
异变发生了!
那原本带着明显抗拒、试图恢复“锋利”本性的灵力,在流经“玄关穴”,被那“寒雾”意境持续浸润后,其核心深处,那过于凝练、近乎僵硬的“刚猛”之意,竟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软化”!
仿佛坚冰的表层,被一丝暖意(并非温度,而是意境的转变)悄然融化,露出了其下更具流动性的本质!
与此同时,静室中那缕“寒雾草”散发出的、带着微弱水润之意的清凉气息,似乎也受到了牵引,悄无声息地萦绕在她周身,如同最细腻的润滑剂,辅助着那“寒雾”意境的渗透。
变了!真的变了!
当这缕带着一丝“流动”与“渗透”特性的冰寒灵力,不再是“刺”,而是如同“弥漫”般,涌向“灵墟”与“神藏”交汇之处时——
预想中那坚硬的“冰障”撞击感,并未出现!
那层无形的壁垒,仿佛遇上了克星!极寒的“雾气”并未与之硬碰硬,而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丝丝缕缕地渗透、缠绕、弥散开来!
阻滞感依然存在,却不再是那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硬阻”,而更像是一种粘稠、却可以被缓缓推开、融化的“软阻”!
灵力流转的速度虽然依旧缓慢,却不再是寸步难行,而是以一种虽然艰难、却持续不断的方式,向前推进!那因受阻而生的烦躁心绪,竟也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于“渗透”与“疏导”的奇异平静!
“冰封之下,亦有暗流……”
陈尘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在此刻如同洪钟大吕,在她心中轰然回响!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不够“冰心”,而是她的“冰心”走入了歧路,变成了“死心”!至寒并非至刚,真正的冰心,是冷静,是空灵,是包容极寒的“静”,而非排斥一切的“硬”!
豁然开朗!醍醐灌顶!
云清瑶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但她强行压制住,保持着心神的空明,更加专注地引导着那缕带着“寒雾”意境的灵力,持续不断地、耐心地“渗透”着那层困扰她许久的“软障”。
时间一点点流逝。
香炉中的寒雾草香粉早已燃尽,但那丝意境已然在她心中生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冲破了某个临界点——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鸣响起!
那层“软障”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然融化、消散!原本滞涩的灵力,瞬间变得畅通无阻,如同解冻的春江,欢快地奔流而过,完美地融入了“神藏”穴,完成了一个停滞许久的大周天循环!
一股前所未有的圆融、顺畅、冰冷而充满生机的感觉,瞬间传遍云清瑶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那畅通的循环完成之后,精进了一丝!虽然只是一丝,却意义非凡!这代表着瓶颈,松动了!
她缓缓收功,周身的冰蓝光华内敛,静室中的寒意似乎都因为她心境的变化而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清灵。
她久久没有睁开眼睛,沉浸在那种突破桎梏、豁然通达的巨大喜悦与震撼之中。
成功了!困扰她数月,请教无数人都无法解决的瓶颈,竟然真的……在一个被视作“废体”的人那看似荒诞的“感觉”指引下,松动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冰眸之中,不再是往日的平静无波,而是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震惊、狂喜,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看向坐在一旁蒲团上,似乎因为“感知”消耗过度而在闭目调息的陈尘。
她的目光,灼热而专注,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头微蹙,似乎真的损耗极大。但此刻在云清瑶眼中,这份“虚弱”却仿佛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光环。
是他!真的是他!用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指出了她功法最核心的问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感知”能解释的了!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洞察力?需要对能量、对意境、对人性何等深刻的理解?
他……究竟是谁?那场雷击,到底让他拥有了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云清瑶心中翻腾,但最终,都化为了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困扰她许久的瓶颈被撼动的事实所带来的,滔天的感激!
她站起身,走到陈尘面前,动作轻柔,生怕打扰到他。
陈尘似乎感应到她的靠近,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云清瑶那双充满了前所未有情绪、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眸子。
“陈公子……”云清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后的微颤,她郑重地,对着陈尘,深深施了一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庄重,“清瑶……多谢公子点拨之恩!此恩……清瑶没齿难忘!”
陈尘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与震撼,心中了然,知道推演方案起效了。他心中也是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疲惫而平淡的样子,微微侧身避让。
“小姐不必多礼,看来在下的胡乱感应,侥幸起了一丝作用,实乃小姐自身悟性超凡。”他将功劳轻描淡写地推了回去。
云清瑶直起身,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公子不必自谦。若非公子点破迷障,清瑶不知还要在这歧路上徘徊多久。公子之能……清瑶今日方知,何为真人不露相。”
她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与……一丝隐隐的敬畏。
陈尘知道,经过此事,他在云清瑶心中的地位,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份变化,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至少眼下,利大于弊。
“小姐瓶颈初开,还需稳固,在下便不打扰了。”陈尘不欲多留,提出了告辞。
云清瑶这次没有挽留,她点了点头,亲自将陈尘送到了静室门口。
看着陈尘那略显单薄却步伐沉稳的背影消失在冰云峰的云雾之中,云清瑶独立良久,冰眸之中,光芒闪烁。
她抬起手,一缕精纯而带着一丝灵动“雾气”感的冰蓝灵力在指尖跳跃。
困扰已久的瓶颈松动,前路豁然开朗。
而带来这一切的那个神秘男子……她的这位名义上的夫君,似乎也如同这冰封世界下突然涌动的暗流,开始展现出令人心惊,也令人……忍不住想要探寻更多的秘密。
她轻轻握紧了手掌,感受着那丝精进的修为和畅通的灵力,嘴角,勾起了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意。
这一次,她是真的,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