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意，已悄然浸透了青云城的每一个角落。屋檐下挂起了细长的冰凌，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云家偏院那几株顽强的狗尾草和蒲公英，终究抵不过季节的轮回，叶片边缘染上了枯黄，在寒风中微微瑟缩。
然而，院内的主人，心境却与这萧瑟的景象截然相反。
陈尘坐在瘸腿的木桌前，屋内没有生火，寒意刺骨，但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却不再因寒冷而僵硬。杯中是张淼昨日送来的、坊市里还算不错的“暖阳茶”，虽远不及“清心茶”的灵妙，但入口温润，一股淡淡的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中，驱散了几分寒意。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粗布储物袋上。袋子不大，是最低阶的那种，内部空间仅方许，但此刻，它却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不再是寥寥几块下品灵石，而是……
他心念一动，神识探入其中。
哗——
一片柔和而密集的白色光晕瞬间映入他的“眼帘”。不再是之前那萤火虫般零星的几点，而是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如同一条微缩的星河，将储物袋那狭小的空间映照得一片通明。足足八十三块下品灵石！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绘制着简单风纹的“清风符”，那是他状态稍好时，尝试源典优化方案后，仅有的几次成功作品，也被张淼一并换成了灵石。
八十三块！
这个数字，在半个月前，对他而言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而如今，它们就真实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灵气波动。
这一切，都源于那看似不起眼的“青蒿回气丹”。
张淼是个机灵且懂得感恩的人。在确认改良丹方确实可行且大受欢迎后，他并未贪得无厌，反而更加谨慎。他严格按照陈尘的吩咐，绝口不提丹方来源，只对外宣称是自己偶然琢磨出来的。他严格控制出货量，每天只售固定数量，营造出一种供不应求的态势，反而进一步刺激了需求。
他租下了一个固定的、位置不算太好但比之前摆地摊强上不少的小摊位，挂上了“张记丹药”的简陋牌子。最初只有“青蒿回气丹”一种，后来用赚来的灵石购入材料，又慢慢增加了“辟谷丹”、“止血散”等几种最常见、炼制难度不高的低阶丹药，生意愈发红火。
陈尘并未直接参与经营，他依旧深居简出，如同隐匿在蛛网中心的蜘蛛。张淼每隔三五日，便会趁着夜色，悄悄来到偏院，将扣除成本和自己应得部分后的灵石送来。每一次，张淼脸上的兴奋与恭敬都会增添几分，看向陈尘的目光，也愈发像是在看一位深不可测的引路人。
“陈师兄，您真是神了！”张淼上次来时，激动得脸色通红，“现在坊市里好多散修就认咱的‘青蒿回气丹’，说是在外冒险，备上几瓶，心里踏实！连一些小型佣兵队都开始找我们固定拿货了！”
陈尘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颔首，并不多言。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财富”的力量，正开始缓缓流入他这具一直处于贫瘠状态的身体和生活中。
他不必再每日去领那清汤寡水的饭食，张淼会定时送来蕴含些许灵气的米粮和肉干，虽然品质不高，但足以让他摆脱饥饿的困扰，身体也肉眼可见地不再那么单薄。他甚至换下了那身洗得发白的旧青衫，穿上了一身用料普通但干净厚实的棉布衣服，抵御着冬日的寒冷。
更重要的是，他有了“余粮”来滋养识海中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赚取的灵石中分出部分，握在手中，尝试引导其内的灵气。身体依旧是那个“混沌废体”，灵气入体即散，但这个过程，似乎能被动地刺激到与源典的联系，使其能量恢复的速度加快了一些。他能感觉到，源典那“低”级别的能量储备，变得更加稳定，甚至隐隐有了一丝增长的迹象。
这种“知识变现”带来的快感，并非是一种暴发户式的狂喜，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于对自身能力确认的踏实与掌控感。前世作为程序猿，他依靠代码和逻辑构建虚拟世界，解决现实问题；这一世，他依靠源典的推演和理解，在这残酷的修仙世界，同样撬动了一丝规则的杠杆，为自己开辟出了一小方立足之地。
这是一种将无形智慧转化为有形资源的奇妙过程，比任何单纯的武力征服，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一日，天色刚亮，陈尘决定亲自去坊市看看。并非不放心张淼，而是他想亲身体验一下这种“财源滚滚”带来的切实变化，感受一下那由他间接创造出的“需求”是如何在市场中涌动的。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棉布衣服，收敛气息，融入了清晨赶往坊市的人流。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步伐更稳健，腰杆更挺直，虽然依旧低调，但眼神中少了几分往日的阴郁与警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从容。
踏入云雾坊市，喧嚣声浪扑面而来。他轻车熟路地向着张淼摊位所在的那片区域走去。
还没靠近，他便看到了那与周围摊位截然不同的景象。
其他摊位前，多是三三两两的顾客，或驻足观看，或讨价还价。而在那个挂着“张记丹药”木牌的摊位前，竟然已经排起了一条十多人的小队！队伍中多是衣着朴素的低阶散修，有的面带风霜，有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显然常年在野外搏杀。他们脸上带着期盼，眼神时不时地瞟向摊位后方正在忙碌的张淼。
张淼此刻与几个月前那个狼狈的学徒判若两人。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炼丹学徒服，脸上带着热情而不失稳重的笑容，手脚麻利地收灵石、取丹药、回应询问。他身边还雇了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小厮帮忙打下手。
“诸位道友稍安勿躁，今天的‘青蒿回气丹’还有存量，每人限购三瓶，保证大家都能买到！”张淼的声音清亮，带着一股自信。
“张老板，你这丹药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上次在黑风山脉外围，要不是及时磕了一瓶，差点就回不来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大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感激。
“是啊，价格实惠，效果够用，对我们这些苦哈哈来说，最实在不过了！”
“给我来三瓶！再来两瓶止血散！”
“我也要……”
听着这些议论，看着那争先恐后的购买场景，陈尘站在人群外围，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受。这些陌生的修士，他们的生死安危，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正与他改良的那张丹方联系在一起。这种间接影响他人、并被他人所需要的感觉，是他前世在封闭的代码世界里很少体验到的。
他没有上前与张淼打招呼，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他知道，这里的热闹属于张淼，而他自己，更需要的是隐藏在幕后。
在坊市内随意逛了逛，他第一次不再是因为囊中羞涩而仅仅只是“看”。他在一个售卖低阶炼器材料的摊位前停下，花了两块灵石，购买了几斤质地坚硬的“黑铁木”。他想把院里那张瘸腿的桌子和摇摇欲坠的床修一修。
他又在一个专卖各种种子的摊位前驻足，花费一块灵石，买了几包据说耐寒且生长周期短的“冬青草”和“银边藤”的种子。源典的优化能力，或许可以让他的小院在冬天也保持一丝绿意。
这种能够按照自己心意，用自己赚取的灵石去改善生活、购买所需的感觉，让他体会到了一丝久违的“自由”滋味。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坊市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两个穿着云家外院管事服饰的人，正站在一个卖符箓的摊位旁，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张记丹药”那边排起的队伍，低声交谈着什么，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与算计。
陈尘的心微微一沉。
财帛动人心。张淼摊位的异常火爆，果然还是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云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刚刚涌起的那份轻松与愉悦，瞬间被一层无形的压力所取代。他握了握袖中那个装着数十块灵石的储物袋，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财富带来了生机与希望，但也如同黑暗中的灯火，会吸引来飞蛾与窥视。
拍卖会日期渐近，五行宝玉残片他志在必得。而在此之前，他必须确保这条刚刚开辟的财源，不会因为别人的贪婪而轻易断送。
他加快脚步，无声无息地汇入离开坊市的人流。背影依旧单薄，但步伐却坚定而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