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方听完,心中一动。
他想起宋家在镇上的老宅。
如今宋家人去了农场,房子暂时空置。
那院子他曾进去看过,正房、厢房、厨房、药房和煎药棚一应俱全,稍加整理就能直接使用,无需大动干戈。
况且宋家医馆原本就为附近百姓看病,若将卫生站设在那儿,乡亲们也更容易接受。
唯一的顾虑是宋家人可能一时难以接受自家医馆被公家卫生站取代。
但如果出租出去,长远来看对宋季山乃至整个宋家反而是件好事。
一来老宅若长期无人居住,缺乏人气,虫蚁侵蚀梁柱,若不及时维护,很容易破败倒塌;
二来宋家眼下处境特殊,将房子无偿提供给公家使用,能表明他们的积极态度,有助于改善口碑。
将来宋运辉考大学时,政审或许能因此放宽些,哪怕看在用了宋家老宅多年的份上,也不至于太过苛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未来政策放开后,基础医疗必将快速发展,镇卫生站不会一直是个简易医务室,迟早会扩建为卫生院,需要重新规划用地。
到那时,百姓早已习惯来宋家老宅看病。
等宋季山的成分问题彻底解决,私人诊所也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届时宋父正好可以收回老宅,重新挂起宋家医馆的招牌。
周边那么多老主顾,生意自然不愁。
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将宋家老宅无偿租给公家当卫生站,都是稳赚不赔的好事。
想到这里,叶东方决定晚上回农场后,找宋父和宋家姐弟好好商量。
饭后,几人提着分到的酒准备离开。
“林站长住在哪儿?”
叶东方问道。
林炳昆笑了笑:“县招待所。”
叶东方一愣,眉头微皱。
陈彦昌也无奈道:
“我劝林老先回省里,老领导还邀请他一起过年,可林老太固执,就是不肯。”
叶东方明白林炳昆为何拒绝。
这位老爷子表面洒脱,心里未必没有憋着一口气。
大半辈子为国家奔波,最终却草草收场,任谁都会不甘心。
所以他宁愿在县招待所冷冷清清地过年,也不愿失了尊严去省城应付场面。
叶东方看出陈彦昌的为难,但林炳昆的年纪和资历摆在那儿,他不愿意,谁也没法勉强。
想起之前林炳昆提到耿洪波时的熟稔语气,叶东方试探着提议:
“要不您别住招待所了,干脆跟我去农场看看?
皖南农场现在发展得不错,场长和老支书都很好相处,几百户社员来自民兵连,平日里和和睦睦,没什么糟心事。
而且耿团长就在隔壁劳改区,他爱人不在农场住,这位‘豹子头’常来我这儿蹭饭。
您要是去了,见到老熟人一定高兴。”
林炳昆一怔,竟没有直接拒绝。
叶东方见有戏,立刻趁热打铁:
“对了,我那儿还有两个学员在跟我学画立体解剖图。
当年大领导在火车上遇见我时,我就是用这些图教发小们劁猪的。
后来他们都出了师,如今在公社独当一面,成了数一数二的劁猪技术员。
您是学医的,又是外科主刀,肯定对这种立体素描画法感兴趣!”
“请您去我那儿坐坐,我也给您看看我的作品,顺便请您指点指点。
禽类兽类的解剖图我画得顺手,可人体这块儿终究有些生疏。
您既然是外科专家,对人体的了解肯定早已烂熟于胸了!”
林炳昆正愁从军医总队下来后,在东川乡这偏僻地方,他那把手术刀还怎么施展得开。
叶东方这番话,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思,老头儿顿时来了兴致。
这时,叶东方又添了一把火:
“另外,您要是去了我那儿,酒水管够,想喝多少喝多少。
而且不光是您手里这种药酒,我那儿还有别的陈年佳酿,都是不输给您这药酒的好东西。”
话说到这份上,别说林炳昆,连陈彦昌和廖志敏都有些心动,想跟着叶东方去农场过年了。
林炳昆更是眼睛一亮,果断挥手:“那就去!”
说完,老爷子还不忘看向陈彦昌:“小陈,回头让你那司机把我放在县招待所的行李送到农场来!”
陈彦昌哭笑不得,连忙应道:
“知道了,我一会儿先去县里帮您取行李送去,然后我们再回省城!”
林炳昆这才满意,随即催促叶东方:
“那你现在回不回农场?镇上的事忙完没有?要是忙完了,咱们就赶紧走吧!”
陈彦昌:“……”
先前他苦口婆心劝了多少回,做了多少思想工作,老爷子就跟没听见似的,死活不肯去省里。
连大领导亲自来劝,也一样无功而返。
结果叶东方轻飘飘几句话,老头变脸比翻书还快,不但不怄气了,还主动催着叶东方赶紧回农场。
陈彦昌是真想吐槽了。
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肯松口去叶东方那儿,陈彦昌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用再担心林炳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县招待所过年了。
真要让这位老爷子独自在招待所过年,陈彦昌估计自己得被大领导骂死,恐怕年都过不去,就得卷铺盖走人。
于是他赶紧向叶东方投去感激的眼神,示意他顺着老爷子一点,既然他说要回农场,那就赶紧配合。
叶东方也是个机灵鬼,知道自己帮陈彦昌解决了个大难题,立刻“挟恩图报”
,偷偷冲陈彦昌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他这是怕陈彦昌吃完饭就把他的事忘了,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他那农技站还缺部电话机,请秘书回省里务必向大领导提一提。
陈彦昌接收到信号,也是无奈,只好向叶东方保证会尽力争取。
叶东方这才放心,冲林炳昆一挥手,吆喝一声,准备带人回农场。
然而,一行人刚走出国营饭店,外头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您就是林站长吧?”
罗跃兵躲在暗处观察许久,终于确定那个老头就是新任东川镇卫生站站长林炳昆。
他吸取昨日教训,没敢贸然进入饭店,而是蹲守在外。
等目标一出现,他立即冲上前去。
林炳昆疑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你是?
一旁的廖志敏认出罗跃兵,脸色骤变,正要上前驱赶。
但罗跃兵早有准备,灵活地避开廖志敏,高声喊道:
林站长好!我是红石公社赤脚医生罗跃兵,曾在宋家医馆学艺,师从宋季山大夫。
听说镇上要建卫生站,特来毛遂自荐!
叶东方闻言怒火中烧。
这个陷害宋季山、导致医馆关门的卑鄙小人,竟还敢打着宋家的旗号招摇撞骗!
林炳昆不知内情,反倒欣赏罗跃兵的勇气,制止了廖志敏的驱赶: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我来考考你,中医五脏六腑的表里关系是什么?
这本是基础问题,罗跃兵却突然大脑空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林炳昆又问了阴阳理论,罗跃兵更是汗如雨下,语无伦次。
林炳昆失望至极,转身欲走。
眼看机会要溜走,罗跃兵竟迁怒于叶东方:姓叶的,是不是你在背后使绊子?
叶东方冷笑: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卫生站不是菜市场,没本事就别来害人!
林炳昆补充道:我们招的是真才实学的医生。”
廖志敏也看不下去了:回去好好学几年吧,别拿人命开玩笑!
罗跃兵还想纠缠,被叶东方一把掐住喉咙:早想收拾你了,真当我不敢动手?他压低声音,眼中寒光闪烁。
“别说打你,就算要你的命,我也有的是办法脱身,甚至让你人间蒸发都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叶东方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系统空间足够大,处理一个人并非难事。
但他向来有原则,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轻易下死手——就像对待四合院那群人,他更愿意让他们活着受罪,而不是简单了结。
但如果罗跃兵继续不知死活地挑衅,他不介意破一次例!
或许是叶东方眼中的杀意太过慑人,罗跃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发抖,再也不敢吭声。
叶东方一松手,罗跃兵便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叶东方懒得再看他一眼,跨上自行车,示意林炳昆上车。
林炳昆迅速跳上后座,冲廖志敏和陈彦昌挥了挥手,两人扬长而去。
廖志敏和陈彦昌:“……”
这两个惹祸精倒是跑得快,留下他们收拾烂摊子——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围观了。
可叶东方和林炳昆显然没把罗跃兵当回事,转眼就没了影。
廖志敏和陈彦昌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疏散人群,连哄带吓地把罗跃兵弄走。
骑出一段距离后,林炳昆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和那个姓罗的,有什么过节?”
叶东方笑了笑:“我和他没仇,但我对象有。”
“你别看罗跃兵是个废物,他师父可不简单。”
“实话告诉你,我未来岳父就是他师父,现在在耿团长那边的劳改区养猪。”
“罗跃兵这畜生——我岳父原本在镇上开医馆,日子过得不错,结果被他举报成分问题,硬生生给毁了!”
叶东方将罗跃兵如何坑害宋家的事一一道来。
林炳昆越听越怒。
“世上还有这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师父在他最难的时候拉他一把,他不报恩就算了,还反咬一口,想害师父一家?简直畜生不如!”
先前他还觉得叶东方掐罗跃兵脖子有些过火,现在却觉得掐轻了——这种败类,拧断脖子都算便宜他!
两人回到农场附近,远远看见棒梗背着筐在路边晃悠,像是在等人。
前些天棒梗偷牛粪被抓,被娄耀平和老支书关了一天禁闭,拾粪的惩罚也从三个月延长到一年。
一般人吃了亏总会收敛,但叶东方清楚,以棒梗的性子,绝不会安分。
他想起上午在供销社见到棒梗和一个胖女人闲逛。
虽然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但棒梗是贾张氏和秦淮茹的儿子,行事风格一脉相承,肯定没好事。
只要不惹到自己头上,叶东方也懒得管,蹬着车准备直接过去。
没想到他不搭理,棒梗反倒主动挑衅起来。
棒梗扬起下巴,得意地冲叶东方喊道:
“姓叶的,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抓我不就是想看我倒霉吗?嘿,我偏不如你的愿!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就算我不碰粪,照样能完成任务,你的算盘打空了,哈哈哈!”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胖女人满头大汗地背着篓子跑来。
见到棒梗,她眼睛一亮,讨好地笑道:
“贾同志,等久了吧?三十斤粪干都在这儿,明天我再给你送,保证不让你扣工分、吃不上肉!”
说着,她殷勤地把篓子递过去。
这女人身材矮胖,皮肤黝黑,脸上还有块碗口大的红胎记,相貌确实不好看。
叶东方在农场待了几个月,基本认全了人,她应该不是农场的,多半是附近公社的社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