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方暗自叹息。
难怪小小年纪就这么机灵,都是被环境逼的。
没人疼爱,只能察言观色,早早懂事。
看来在农场过得并不开心,发现收集贴画能赚钱,就主动来合作,八成是在给自己谋出路。
这么小就要为生存打算,真不容易。
叶东方也不忍心再逗他。
而且看得出来,因为长期流浪,这孩子极度缺乏安全感,把这次合作当成了救命稻草。
要是告诉他承诺可能落空,不知会多受打击。
叶东方想了想,直接写了张欠条,认真签名按手印。
给,拿着。
上面写着我欠你三千多颗糖。
要是到时候不给,你拿着它去找场长评理都行!
谁知小家伙狐疑地看着欠条,理直气壮地说:
这上面好多字我不认识!拿了也没用!要不你发誓:要是敢骗我,这辈子吃不上肉!
叶东方差点笑出声。
但看着陈江河认真的小脸,叶东方还是郑重其事地发了这个。
仪式结束后,陈江河彻底放松下来,眼疾手快地把叶东方给的欠条抢过来揣进兜里。
他眼珠一转,发现收火花这买卖挺划算,干几天不过瘾,凑近叶东方问道:
知青哥,附近公社收完了你还收不?虽说农场周边就这几个公社,可整个江城县多着呢!虽然其他地方我不熟,但真要跑,费点劲也能收来!
叶东方一听就慌了,赶紧摇头。
开什么玩笑?就这小子那股机灵劲,要是答应他,别说江城县,怕是全国的火花都能被他搜刮来!
可没想搞垮整个收藏市场。
要是囤个几十万张,这玩意不就烂大街了?还值什么钱?
光是想象这小子背着几麻袋火花来换糖换炮仗的场景,叶东方就头皮发麻。
他赶紧进屋,把剩下的几箱炮仗和糖果都搬出来,让这小子先去打发农场外那群跟班。
陈江河麻利地用蛇皮袋装好东西。
这三四十斤的东西,他扛起来轻轻松松,往肩上一甩就要往外跑。
等等!
叶东方突然叫住他。
陈江河疑惑地回头。
叶东方打量着他破洞的单衣单裤和湿透的解放鞋,沉默片刻说:
结完账先别回你叔家,来我这儿吃饭。
手擀面配肉臊子,算你今天帮忙的奖励。”
一听肉臊子面,陈江河眼睛唰地亮了,像饿狼似的盯着叶东方身后的厨房:
那个管够不?
叶东方哭笑不得:
你有本事把我地窖吃空都行!
老大,那小子谁啊?
叶东方解释:
农场陈会计的远房侄子,我看他机灵,让他帮我收火花玩玩。”
你收这玩意干啥?早说要的话,我们在公社喊一嗓子,社员们立马把家里的送来了。”
就是,火花不就是火柴盒上撕下来的破纸片吗?哪用得着拿糖换?太亏了!
叶东方懒得跟他们解释,周晓白都说不明白,更别提这些榆木脑袋。
我就这点爱好,你们就当我是花钱买开心,顺便给孩子们发福利。”
不过转念一想,要不人家叶东方能当先进?他们还得靠叶东方提携才能吃饱饭呢!
叶东方其实是怕他们大张旗鼓收火花。
这年头玩火花都是小孩把戏,要是传出去,别人该笑话他幼稚了。
这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严重不符!
虽然来农场才几个月,叶东方已经有了偶像包袱,绝不允许自己人设崩塌!
等叶明珠和宋运萍接来宋父宋母,一屋子人挤在小餐厅里。
还是老大这儿好,菜都是四九城风味!啃着烤鸭腿感叹。
其他混混也附和:
酱肘子和葱爆羊肉绝了,正宗得我想家了!
提起这个,叶东方问:
你们今年不回四九城探亲?
他们这批知青户口还在城里,每年有探亲假。
如今他们都是正经的劁猪技术员,在公社吃得开,生产队长巴结还来不及,哪会卡他们假期?
但这话让混混们愣住了。
老大你要回四九城?
叶东方摇头:
我回去干嘛?家里就我和我妹。
倒是你们,家里还有老人,不回去过年不合适吧?
老大,跟您交个底,这几个月我们一直跟家里通信,包裹月月寄。”
但今年真回不去了——昨天县里找我们开会,今天来一是陪您吃团圆饭,二是报告好消息。”
县农业局要成立农技站,招我们当正式技术员!
叶东方一愣:
真的?有编制那种?
几人连连点头:
不光有编制,还要我们带徒弟!农技站要办培训班,让我们教劁猪技术,皖南各县都会派人来学。”
叶东方听得目瞪口呆。
县里真敢想,让这几个学渣当老师——真是敢教敢学啊!
他一时无语,觉得这比穿越到《情满四合院》还离谱。
看他们跃跃欲试的样子,这事假不了。
叶东方又好气又好笑。
这帮人被包装成技术专家,谁知道他们识字都不多?
只盼县里领导将来别后悔得挠秃头。
他已经能预见农技站开班后的混乱场面。
本以为是看个热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会被卷进去,成为最头疼的那个!
叶东方决定今年留在乡下过年。
丁教授来信说四九城局势不稳,建议他暂时别回去。
加上养猪场几十头母猪待产,耿洪波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他实在走不开。
农技站什么时候开张?培训班年后能办吗?叶东方问。
众人纷纷摇头:得等县里通知。”
叶东方了然:也是,听安排就行。”
既然上级认可他们的技术,那就试试看。
眼下确实不是回城的好时机——万一错过入编机会就亏大了。
给家里寄年礼了吗?叶东方指着墙角的礼物,往后别往我这儿送,都寄回家去。”
老大放心,我们现在每月能攒二三十块呢!
原来社员请他们劁猪都会给些报酬,公社也默许这事。
叶东方不禁失笑,看来这群小子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
来!必须喝一杯!叶东方抱出酒坛,还记得在四九城胡同里挨揍的事吗?
几个汉子顿时涨红了脸。
当年我觉得你们是社会渣滓。”叶东方认真道,但现在我要说,你们是农村建设的骨干!说着竖起大拇指。
众人眼眶发热,仰头干杯。
叶东方继续斟酒: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农技站的技术员。
希望有天你们能堂堂正正回四九城!
敬老大!
叶东方送完宋家父母回来,发现陈江河蹲在门口发抖。
怎么不进屋?他赶紧把人领进来。
原来叶明珠她们去隔壁玩了。
叶东方端出预留的面条和烤鸭,这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他暗暗吃惊。
难怪陈会计家不待见这孩子。
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一顿饭能顶陈家好几口人的口粮。
这年头粮食金贵,谁家愿意养个外来的饭桶?
陈江河风卷残云般扫光所有饭菜,这才后知后觉地臊红了脸,偷瞄着叶东方的脸色,支支吾吾道:
对不住啊哥你家饭菜太香了,我没收住
叶东方噗嗤笑了:傻小子,本来就是给你留的。
你把饭吃得精光,我这做饭的才有面子不是?
白天看你做买卖挺机灵,怎么进屋就怂成这样?
陈江河挠着头,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养父从小带我走街串巷,教我用鸡毛换糖。
我就好这口买卖的滋味,点子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可其他事儿总办砸,净给养父惹麻烦。
到了这儿也是招人嫌,会计叔家那个婶子,见我就翻白眼。”
叶东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她倒不是针对你。
这年景谁家不紧巴?多双筷子就得多省口粮
我懂。”陈江河突然挺直腰板,所以我想自己闯。
就不信离了别人活不成!
胡闹!叶东方一巴掌拍在炕桌上,你当外面是赶集呢?四九城大杂院有个丫头,赌气离家让人贩子掳走,到现在生死不明。”
想跑?腿给你打断!
陈江河瞪圆眼睛:警察不管?
山高皇帝远的地界,整个村子都帮着 ,警察去了连门都摸不着。”叶东方故意把声音压得阴森森的。
其实这话有七分是吓唬。
眼下还是吃大锅饭的年月,煤矿都是国营的。
人贩子多半拐妇女儿童,谁要个能吃的半大小子?但看着陈江河发白的脸色,叶东方知道见效了。
先在农场老实待着。
过年我办养兔场,你来帮忙,管吃管住总强过看人脸色。”说着从柜子里掏出套棉衣裤,我妹的衣裳,你将就穿。”
陈江河盯着那簇新的棉袄,手指在衣角上蹭了又蹭:真真给我?
难不成给鬼穿?叶东方把衣服甩过去,赶紧换上!你这身破布条子,也就能哄住那些实心眼的孩子。”
我、我先洗洗陈江河揪着脏兮兮的衣领,耳朵尖红得透亮。
叶东方这才注意到小家伙浑身都是泥垢,拎着他往后院走:烧水好好搓搓!今晚住这儿,我去跟你叔说声。”
甭费事!陈江河撇嘴,他们巴不得我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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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东方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记恩不记仇才是汉子!人家收留你就是情分。”
陈江河揉着脑袋不吱声了。
自己烧水洗,香皂在隔板上。”叶东方揣上手电筒出门,深一脚浅一脚往家属区走。
陈会计家果然亮着灯。
推门就见陈木奎愁眉苦脸地抽旱烟,见到叶东方猛地站起来:叶同志,这么晚
叶东方见他神色焦急不似作伪,连忙说道:
陈叔,您家亲戚陈江河现在在我那儿。
我怕您着急寻人,特地来知会一声。”
陈木奎闻言立刻变了脸色:
这混小子是不是惹事了?叶知青对不住啊,这孩子从小就不省心。
我这就去把他拎回来好好收拾!
说着抄起墙角的铁锹就要往外冲。
叶东方看他气得脸色铁青,赶紧上前拦住:
叔您误会了,陈江河没惹事。
我看他机灵懂事,就留他帮帮忙。”
晚饭已经在我那儿吃过了,这几天可能就住我那边。
我是怕您见不着人着急,特意来告诉一声。”
陈木奎愣住,惊讶地打量着叶东方。
他搓着手说:
叶知青的为人我信得过。
只要他能帮上忙,尽管使唤。
要是他偷奸耍滑,您尽管告诉我!
叶东方笑道:
这孩子聪明着呢。
只要您不嫌我使唤孩子就好。”
陈木奎讪讪地笑了笑。
想到自家媳妇对这远房侄子的态度,他有些心虚地补充道:
这孩子就是主意大。
叶知青能用得上他是他的福气,要是给您添麻烦,您尽管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