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众臣没想到有一日这么期盼着早朝尽快到来。
一大早,宫门还没开,都已经扎堆在宫门口了。
等萧瑀出现在金銮殿时,都忍不住将准备了一夜的草稿脱口而出。
“陛下,废太子戴罪之身,岂能因五皇子叛乱轻易回京?此举恐令朝野动荡啊!”
“是啊陛下,五皇子叛乱虽平,但废太子此时回京,也怕不妥啊!”
“荒谬!”兵部尚书冷嗤一声,“若非五皇子谋逆,大公子为何会需要回来养病?如今他因为五皇子病体未愈,陛下念及骨肉亲情,准他回京调养,有何不可?”
“他当年不也是谋逆?”有人不甘回道。
任下面众臣如何说,萧瑀都没有说话。
他依旧高高坐在龙椅上的,被冕冠遮了面容,众臣看不清他的样貌。
“陛下,废太子回京一事于礼法、律法都不合啊。”见状,承恩公,不,前承恩公朱郢示意自己的人再次开口。
这时,萧瑀终于抬手打断:“律法?”萧瑀反复咀嚼这话。
“陛下,臣以为先要紧的是江宁府几人的判决。那些人吃下修河银子害得河岸决堤,岂不是更不合律法?”
他们是皇帝的人,只忠诚于萧瑀。闻言,立马会意出奏。
吏部尚书跟着愤愤说道:“这些蛀虫眼里没有王法,应该予以重罚以儆效尤!”
“臣以为应当从严查办!这些贪官不除,百姓何以安生?”
萧瑀满意点点头:“嗯,那这事就交给何思焘办吧。”
何思焘看着各派打架,他对这些没兴趣,一直老神在在当透明人。
听到处理正事,他立马精神出列:“臣遵旨,定当不负圣命,彻查到底。”
其他人还想再开口,萧瑀疲惫摆手,“好了,要是没其他事就退朝吧,朕累了。
至于峪儿,他回京养病,非涉朝政。诸卿不必再议。”
众臣一噎,噤声。唯有几位老臣交换眼色,心里显然还有打算。
回府后,谢宁安将今日朝堂上的议论说给顾明臻听。
顾明臻思绪翻涌。
萧言峪这人,和那个梦一样,是在三年前,因为“私藏龙袍”被贬出京。
她忽然想起那个梦,梦中那书,为了衬托三皇子的众望所归,是这样说萧言峪的:
年少惊才绝艳,可惜后来被权欲遮了眼。
可如今,剧情早已偏离,谢宁安、萧言峪不仅没被压制,反而势如破竹。
思及此,
顾明臻心跳微快。
这世界,是不是正在重序?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角微勾。
要真这样那就太好了……或许,能彻底改写所有人的命运。
谢宁安刚去书房拿个东西,一回来,见她还沉思着。
他走到她身边,拥了拥她,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或许……这世道,本就不该被既定的命数束缚。”
谢宁安忽地一笑,想到前晚,看着越来越近的京城,萧言峪无言。
萧言峪不说,但是他知道,他是紧张的。
三年没正式出现在这个权力中心,任是一切再怎么胸有成竹,有了一次失败,下一次总会不自觉往最不好的下场想。
他也不禁想到三年前那天晚上。
三年前,
“殿下,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那个萧言峪一直信任的表哥,跪在东宫的地上,头磕得砰砰响,眼睛却不敢抬起来看他。
萧言峪站在殿中,浑身发冷。
这些年,承恩公一族权势滔天,皇帝刚刚集权,正愁找不到机会打压他们。
可偏偏……承恩公一族不倒,这把火,却先烧到了自己头上。
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地不如意。
他举荐的贤臣被查出贪腐;他去过的地方有了凶案;甚至连他东宫的养的宠物都能伤了后宫嫔妃。
那一夜,他独坐书房,提笔在纸上狠狠写下一句,
“天命毁我,我便毁天!”
字迹凌厉,入木三分。
他冷笑一声,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火盆。
可偏偏,这张纸没有烧了,它被人偷偷捡了出来,送到了皇帝面前。
更巧的是,就在同一天,东宫暗卫在搜查时,“意外”发现了私藏的龙袍。
“你这是在怨朕?”金銮殿上,萧瑀如此问道。
萧言峪在殿上,没有辩解。
亦没有哭诉和怨怼。
他站在阶下,直直看着龙椅上那个曾经教他治国之道的父亲。
那是成人之后再不敢也不能直视的天颜。
萧瑀见状,更是一怒。
这些年,后族得势太久,连他行事都需要忌惮,他终于一步步集权,还没来得及高兴,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也迫不及待想要取他而代之。
他笑了笑:“好,既然你觉得天命不公,那朕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命。即日起,废为庶人,无招不得回京。”
不过一天,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就因为“私藏龙袍”成了戴罪的庶人。
第二日,雨雪交加。
没人知道谢宁安是怎么突破士兵的,只知道他到的时候,身上全是血,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死死拦在囚车前。
他死死地试图将手伸进囚车里,木头的倒刺将他的衣袖割裂,将他的手臂划破。
众士兵惊疑不定,因为愣神一瞬被谢宁安闯进,纷纷抽出剑将他包围。
“殿下无罪,萧言峪无罪。”他声音嘶哑。
萧言峪坐在囚车里,手脚戴着镣铐,闻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再次回头,不再看他:“回去吧,别找死。”
这时,暗处突然射来一支箭矢,众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指囚车。
谢宁安猛地侧身,箭矢擦过他的脸,带出一道血痕。
之后,箭矢如雨下。
士兵纷纷转身先将剑对着黑衣人。谢宁安抽出佩剑,挡在囚车前。
可是那边人太多了,他再能打,也挡不住源源不断的杀手。
他劈开囚车,嘶吼道:“走!”
后来,士兵将黑衣人杀死。
谢宁安也透支了体力。
士兵顾着这边怕谢宁安帮废太子逃跑,又怕那边废太子被杀死。
惊疑不定赶紧回来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谢宁安踉跄着单膝跪在地上,剑插进雪土里才勉强撑住身体,血从额角流下来,像鬼。
胆小一些的甚至不敢直视。
“你疯了?滚!”萧言峪抬脚,一脚踹在谢宁安的心窝。
为首的士兵,看着这个三年前大放光彩的年轻人,眼里的光熄了。
他晕倒在雪地里。
宁思找不到他哭红了眼。
士兵首领着人将他带回去。
谢运清带着昏迷不醒的他进宫谢罪。
皇帝看了许久,终究摆手让谢运清回去。
之后,再次醒来的少年郎变了,变得任满京唾骂也无所谓。
无人记得他也曾是惊才绝艳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