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里对“呼吸”的探索进展缓慢,那并非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
于是,除了这日复一日的练习外,闲暇之余,也衍生出了一些日常。
就比如,下棋。
当月光清冷地洒满山谷,而修业暂告一段落时,两人有时会在一方表面被粗略打磨过的石墩前对坐。
棋盘和棋子都是由黑死牟用血鬼术随意凝成的。而无需多言的是,下棋是他们身为华族出身刻入骨子里的技艺与修养。
黑死牟的棋风计算深远,攻势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侵略,一如他的剑术,追求的是绝对的胜利和压制。
而月见里则不同。他执子时总是微微歪着头,漫不经心的,然后出人意料地落在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他的棋路飘忽莫测,时而似无心之举,时而又透着洞悉全局的淡然,更侧重的是局面的平衡与“势”,而并非一时的绞杀与得失。
赢也好,输也罢,他似乎并不十分在意结果。
“你的棋……毫无杀意。”
一次对弈中,黑死牟看着月见里再次将棋子落在一个无法理解的位置时,忍不住说道。
月见里正低头看着棋盘,闻言抬眼看他,似有不解:“棋局……为什么一定要有杀意?”
黑死牟沉默片刻,道:“博弈之争,求胜之道,自然蕴含杀伐之心。”
月见里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黑死牟,轻轻“哦”了一声,似乎理解了,又似乎并不认同。
他无法理解这种对“胜利”本身的强烈执着。于他而言,下棋更像是一种思维的漫步,一种规则的推演,一种……打发时间的消遣。
黑死牟看着他这副模样,最终只是收回目光,不再多言,专注于眼前的棋局。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早已深知月见里本质上的“不同”。
而除了棋盘上的交锋,黑死牟也开始带着月见里离开这片与世隔绝的山谷,开始月之呼吸的“实践”。
无惨既然需要十二鬼月成为猎鬼人的噩梦,那么实战的磨砺便不可或缺。
黑死牟认为,月见里那过于依赖血鬼术的兵不血刃的战斗方式,缺乏了直面生死搏杀的血性与锐气。
以至于从月见里的棋风,以及和他对弈时从未赢过的对局,就可看出他毫无想要“赢”的心。
那并非是月见里的棋艺不够精湛,那纯粹是月见里的懒散与对输赢,亦或是生死的无所谓。
————
“收起你的伞。”
在一次追踪到一队约莫五六人的鬼杀队队员后,黑死牟隐匿于高大的树冠阴影中,对着身旁的月见里下令。
虽然怎么说,黑死牟都不应该向着月见里下令,毕竟月见里才是那个“前辈”,但在此刻,黑死牟是月见里的“老师”。
“用我教你的东西,用你手中的胧月刀,去解决他们。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的修业,并非全然无用。”
月见里撑着寂月伞,看了一眼下方那些正在短暂休整,对此地危机一无所知的剑士们。他们看起来大多年轻,脸上还带着未曾完全褪去的青涩与使命感。
他沉默了一下,并未立刻动作。
“犹豫,即是破绽,也会是死亡的开端。”黑死牟的声音愈发冰冷,“还是说,你在同情?”
月见里最终合拢了寂月伞,将其无声消散,指尖握紧腰间“月刀”冰冷的刀柄。
他并非犹豫,也非怜悯。只是在衡量,用不熟练的剑技去对抗专精于此的猎鬼人,是否效率过低,且平添风险。
但黑死牟的命令,以及他内心对“实践验证”的兴趣,最终占了上风。
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落入那片林间空地。
“谁?!”
鬼杀队员们的反应堪称迅速,几乎在月见里落地的瞬间便察觉到了异常,纷纷握紧日轮刀,摆出戒备姿态。
当他们看清来者那非人的苍白的肤色与奇异的发色时,紧张瞬间化为惊惧与决绝。
“是恶鬼!准备战斗!”
没有多余的废话,战斗瞬间爆发。
月见里挥动了月刀。
他的动作带着属于黑死牟月之呼吸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他这段时间摸索出的,独属于他自己的方式。
生涩,滞碍,甚至有些笨拙。
鬼的力量与呼吸法再起冲突,使得他的斩击缺乏流畅性,威力也大打折扣。若非凭借鬼的速度和反应力,他恐怕早已被对方的合击所伤。
刀刃相撞,迸发出刺耳的交鸣。
月见里感受到真正的,呼吸法的力量,那是与血鬼术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的能量。
这种感觉很新奇。
他一边格挡闪避,一边观察着这些剑士的呼吸节奏,观察着他们力量的流转方式,仿佛这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是一场“学习”。
但这对于月见里而言,本来就是一场学习,只是对于猎鬼人而已的生死搏杀。
而这种近乎研究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对手,也让黑死牟发出了不满的冷哼。
“集中!你的目的是斩杀,不是观察!”
一名水之呼吸的猎鬼人抓住月见里一个转换间的破绽,怒吼着突刺而来:“水之呼吸·肆之型 击打潮!”
湍急的水流状斩击扑面而来。
月见里下意识地想用血鬼术寂月伞来防御,但想起黑死牟的话,竟硬是试图以月刀来格挡。
嘭!
力量传递而来,他被击得后退数步,握刀的手腕传来一阵酸麻。鬼的身体虽未受伤,但姿态却略显狼狈。
“太弱了!你的力量远胜他们,却在被他们的节奏牵着走!忘记呼吸法,先感受你血液里的力量,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碾压过去!”
月见里深吸一口气,试图按照黑死牟所说,不再刻意追求“呼吸”,而是纯粹调动血液的力量,灌注于月刀之中。
再次挥刀时,速度骤然提升,力量也变得更加有力,虽然毫无章法,但却有效。
一名队员试图格挡,却被那蛮横的力量连人带刀劈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口吐鲜血。
战斗的天平开始倾斜。
最终,当最后一名队员在他刀下倒下时,场中只剩下他一人站立。
月见里微微喘息着,并非是因为疲惫,而是体内力量与那未成形的“呼吸”尝试冲突带来的不适。
他看了看手中沾染了血迹的月刀,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过程波折,但结果符合预期。
这时是黑死牟悄然来到他身边,“虽然漏洞百出,但……还是有些进步的,月见里,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