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昭野常在戌时来找宋迟熙,一次也没有缺席过,但有一次,昭野没有按时来。
宋迟熙站在军营外等了一炷香时间,还是没见人来,心下觉得不对,昭野一向准时,不会迟到,等到现在还没来,大概是出了什么事。
于是,在浓黑的夜色中,他朝着平城走了过去。
这个时辰,街道上都没有什么人了,各家各户大门紧闭,已进入了夜的梦乡。
宋迟熙碰运气般,找到了一个打更人。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的男孩子?”宋迟熙大概比了比昭野的身高。
打更人仔细想了想,问:“他穿着什么衣服?”
宋迟熙回想了昭野昨天穿的衣服,说:“蓝色布衣。”
打更人道:“倒是有一个,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今天,有个跟你比划的差不多身高的男孩被官府抓走了。”
“官府?”宋迟熙微惊,问,“因为何事?”
“听说偷了老板的东西。”
昭野跟他说过,他找到了一个饭店跑龙套的活计,那这个老板,估计就是饭店老板。
宋迟熙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
打更人渐渐远去,那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也越来越远。
宋迟熙继续迈开脚步,来到了朱县令家。
管家揉着惺忪睡眼打开门,嘴里嘀咕道:“谁啊?大晚上扰人清梦”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在看到宋迟熙的一瞬咽了下去。
宋迟熙之前来过,因此他认识。
原本不耐烦的脸很快爬上了殷勤的笑容:“宋将军,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宋迟熙淡声道:“打扰了,我想找一下朱县令。”
“好的,我这就去通传,您先到大堂等待。”
宋迟熙微微颔首,道:“多谢。”
管家笑着带宋迟熙去大堂,心想:这位将军真是没什么架子,对待他们这种下人也是彬彬有礼。
宋迟熙在大堂等了一会,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朱县令只披了一件衣服就朝着这边赶过来了,想来很是着急,脸色也很不安:“宋将军,不知是遇到了何等紧要事?”
宋迟熙起身道:“不知今日是否有抓捕一个叫昭野的孩子?”
县令想了想,道:“确实有这么个人,将军是为了他而来?莫非他做了什么事?”
宋迟熙道:“我想去见见他。”
朱县令自然不会拒绝,连忙准备马车,跟宋迟熙去大牢,路上,朱县令简单地说了一下这孩子的情况,今天有人报官,说昭野偷了他藏在院子里的巨额财物,还有店小二作为见证,昭野解释不清,于是就被关押了进去。
“那孩子说,是老板让他去挖女儿红,没想到挖出来的是一堆财宝,但是老板没有理由污蔑他。”
宋迟熙没有说话,这些日子,他教昭野功夫,这孩子很认真,态度也真诚,而且他每次给昭野的钱也不少,他不应该再偷窃成癖,不过,在正式见到昭野前,他还是不能妄下结论。
大牢到了,衙役放两人进去,找到了昭野所在的牢房,昭野原本缩着身子坐在床的一角,高墙上的窗户投出一道惨淡的月光,落在他身前。
听到声音,昭野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动静,但发觉站在牢房前的人是宋迟熙时,慌忙将脸埋在了膝间,默默转了身子,像是害怕被宋迟熙看见似的。
“昭野,过来。”宋迟熙轻声开口,声音不冷不热,但昭野却觉得有几分月色的寒凉。
他深深埋着头,好一会,才自暴自弃般慢慢舒展身子,走到宋迟熙面前,却始终不敢抬头。
“将军”
昭野的声音很低,可惜在寂静的夜里,一切动静都会被放大。
宋迟熙开口道:“昭野,发生什么了?我听你说。”
昭野一愣,抬起头,看着宋迟熙的双眼里隐隐有银波在流动,宋迟熙,没有质问他,而是,要听他说。
其实刚刚宋迟熙过来的那一刻,昭野特别害怕,他不是怕宋迟熙不相信他,只是,害怕被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想自己在宋迟熙心里是完美的,可是却忘了,自己一开始就不是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昭野低着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我没有偷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板要陷害我。我,没有证人,只有我自己说的话。”
说完,宋迟熙并没有立刻回答,这等待的空隙,让昭野觉得度秒如年,手心的冷汗一直往外冒,心像是被放到了砧板上,仿佛下一秒刀就要落下。
他很害怕。
“我信你。”许久,宋迟熙终于开口了。
昭野那颗放在砧板上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与此同时,也软成了一滩泥。
“将军,为什么你这么无条件信任我?”
昭野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人们往往听风就是雨,不会在乎你到底做了什么,可是他和宋迟熙,明明一开始也是素不相识。
宋迟熙的脸浸在清冷的月光里,昭野却觉得有几分柔和:“我一直觉得,不能用一两件事就判断一个人的品性,况且,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昭野抬头仰望着宋迟熙,眼中含泪,近乎出神。
宋迟熙又问:“你曾和谁有过龃龉?和老板有吗?”
昭野听到他的问话才再次回过神来,道:“没有,我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老板。”
说着,他顿了顿,道:“我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我和娘在王员外家的时候,王少爷似乎不是很喜欢我,后来,也是他诬陷我偷窃主母的项链。在老板诬陷我的前几天,我看到王少爷来过饭店。”
宋迟熙明了,看向朱县令:“如果直接问,他肯定不会说,我有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