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蒂教总坛,深处一间布有三重嵌套、灵光隐现的绝密禁室。
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墙壁与地面上铭刻的阵法符文闪烁着幽光,室内,灵光流转的强大禁制,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代教主刁殂端与凌河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古朴的石案。密室外,教中诸位长老气息隐伏,如同蛰伏的猎豹,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只待教主一声令下。
刁教主面色阴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笃笃”声。他盯着凌河,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按照你的要求,所有人都已屏退,此地只剩你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若再敢耍什么花样,定叫你形神俱灭!这密室三重法阵相护,莫说你区区金丹,便是合体境修士陷入此地,也休想脱身!
凌河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抹从容的微笑,仿佛置身于自家庭院:“刁教主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上次之事,实属无奈,并非凌某本意。此次前来,确是抱着化干戈为玉帛的诚意。想必教主也清楚,若非我自愿,仅凭劳葆尊者,又如何能‘请’得动我?”
刁殂端的脸色瞬间又紫了几分,那段被羞辱的记忆如同毒刺,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凌河不给他发作的机会,继续道:“教主息怒,我既以诚意而来,自有让您满意的交代。不瞒您说,您也知晓,以我金丹期的微末修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偷袭得了化神后期的您。之所以能成事……实在是身不由己,也非我本心所为!”
刁殂端歪着身子,斜睨着凌河,双手抱胸,一副“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来”的讥诮表情。
凌河话锋一转:“在我将秘密和盘托出之前,教主能否先解答我几个小小的疑惑?”
刁殂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讲!”
凌河目光扫过密室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纹路,问道:“处蒂教在此地守候秘境三十万载,可知这秘境,究竟是何人所留?”
刁殂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傲然,稍作沉吟便道:“告诉你也无妨,量你也无法将此秘辛带出此地!我教创派祖师,当年仅是元婴后期修为,云游四方途经此地。忽一日,天地异变,祖师抬头,亲见九天之上有九道散发无上伟力的身影——那便是上古传说中的九位真仙!”
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敬畏:“彼时,天道法则似有剧变,九仙身影即将融于天地乾坤。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其中一位仙人,挥手掷下一物,化作此间秘境!随后,九仙便消散于无形。”
“祖师深感此地不凡,乃仙缘所赐,遂在此扎根,创立处蒂教。‘身处一处,并蒂成缘’,便是我教教义之源。”刁殂端语气渐昂,“祖师于此秘境外围探索修行,虽未得核心传承,亦未曾窥破秘境根本之秘,但他坚信此乃仙人所化,绝无虚假!祖师自秘境周遭有所感悟,最终竟突破至合体之境!此后,祖师游历天下,凡遇秘境,便设分教,传道解惑,广布教义,方有今日我处蒂教遍布重元大陆之盛况!”
他瞥了凌河一眼,带着几分警告:“如今我教教主,乃是紫霄震雷宫长老,合体后期大能影痋痂!只因前线战事吃紧,暂由本座代掌教务。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凌河听得几乎要打哈欠,强忍下来,追问道:“三十万年悠悠岁月,秘境开启无数次,贵教皆有记录。难道……就无一人获得传承?也无任何可疑之处?”
刁殂端冷冷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每次秘境开启,我教皆有人参与,记录详尽,互相印证。纵有可疑之处,亦被逐一推翻。唯一一次例外,便是你与那伍道罡!本座只恨当初一时不察,轻信了你!休要再卖关子,速速从实招来,究竟得了何种传承?交出来,或可饶你一命!”
凌河见刁教主已濒临耐心极限,吹胡子瞪眼,便知火候已到,不再逗他。
他心神沉入识海,在那方莲花盛开的清静领域中传音道:“嫜婷仙子,按您的意思,我已问清。他们对此地根源,确实一无所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莲台之上,嫜婷仙子缓缓睁开双眸,清冷的目光穿透了识海壁垒,将外界的一切尽收眼底。她微微颔首,并未言语,身形开始慢慢虚化,如同水中月影,消散于莲台之上。
下一刻,凌河的灵台之间,一缕纯净的白色烟雾袅袅升起,如同初生的云絮,在他身前飘落、凝聚、由虚化实。
光芒渐敛,一道素白罗袍、赤足立于虚幻白莲之上的绝美身影,赫然显现!虽只是一道凝实的虚影,但那周身流淌的古老、神圣、不容亵渎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
刁殂端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从石椅上弹了起来,双眼瞪得如同铜铃,指着那虚影,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你……你是何人?!为何藏于此子体内?!意欲何为?!”
嫜婷仙子虚影目光平静地落在刁殂端身上,声音空灵而威严,仿佛自万古岁月之前传来:“本仙,便是你口中那秘境之传承。上古第七仙。你,可曾听闻?”
“上……上古第七仙?!嫜婷仙?!”刁殂端如遭五雷轰顶,脑中嗡嗡作响!上古九仙之名,于后世修仙界乃是至高传说,上古仙人,皆被后世修仙者所景仰,其形象图谱流传甚广,他身为处蒂教代教主,岂能不知?九仙之中,唯一的女仙,姿容绝世,慈悲与威严并存,他更是印象深刻!
“噗通!”
巨大的震惊与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让他双腿一软,竟直接拜倒在地,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战栗:“小……小人刁殂端,拜见嫜婷上仙!不……不知上仙驾临,多有冒犯,万望上仙恕罪!” 他惊喜交加,浑身微微发抖,不敢抬头直视那神圣的身影。
“抬头见我。”嫜婷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刁殂端这才敢缓缓抬起头,目光触及那赤足白莲、素袍飘曳的身影,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神圣与美感冲击着心神,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声音微颤:“小人……恐亵渎仙颜,不敢不敬!”
此刻的嫜婷,虽是一道虚影,却虚中有实,衣袂无风自动,腰间冰蚕丝锦绣绒裙如水波流淌,衣摆处莲花纹样与祥云缭绕,散发着超越凡尘的极致韵味。刁殂端看得目眩神迷,口中生津,心中杂乱唯有顶礼膜拜!他心中激动万分,没想到此生此世,竟能亲眼得见开创教派机缘的上古真仙!
嫜婷仙子并未在意他的恭维,直接道明缘由:“凌河于秘境之中,助我苏醒脱困。本座,便是尔等守候三十万载的秘境传承。你,可欲将本仙留下?”
此言一出,刁殂端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湿透后背,连忙再次叩首,急声道:“上仙明鉴!上仙乃我教创派之根基,于我教有再造之恩!凡我处蒂教弟子,皆感念上仙恩德,岂敢行此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事?!上仙仙踪所至,皆可自由来去,本教上下,绝无人敢阻拦半分!”
嫜婷微微颔首,对刁殂端的识时务表示认可:“不愧为代掌教主,尚明事理。”她继续道,“凌河小友于我有恩,尔等不可再行为难。此后,我将随他一同游历,重探大道。待我修为尽复,或可平息此界纷争。”
刁殂端心中狂喜,仿佛看到了无上机缘,连忙道:“还请上仙慈悲,指点迷津!”
她语气转为郑重:“你需亲自前往紫霄震雷宫一趟,将我的话带给宫主。此事关乎重大,不可泄露于第三人知晓。至于本仙欲行何事,尔等亦无需知晓。”
话音甫落,嫜婷仙子虚影轻启朱唇,吐出一团氤氲着七彩霞光的雾气。那雾气在空中盘旋凝聚,最终化作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画中正是嫜婷仙子端坐莲台,周身有九条神龙环绕,发出九色祥光,道韵天成,威严神圣!
“此乃《九龙菩萨观想图》,内蕴一丝龙气与菩萨慈心印,于你修行有益,算是赠予你的机缘,望你好生参悟,莫负仙缘。”
刁殂端闻言,欣喜若狂,双手颤抖着,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至宝,恭敬至极地接过那幅观想图,激动得几乎要老泪纵横:“多谢上仙赐宝!刁殂端定当谨遵法旨,勤加修持,绝不负上仙厚望!”
嫜婷仙子不再多言,虚影重新化作一团白色烟雾,没入凌河眉心,回归识海那方莲池,重新端坐于白莲之上。
识海内,玲珑仙子眨着大眼睛,一脸羡慕地看着嫜婷:“姐姐方才人前显圣,气度非凡,令人心折!妹妹也要学姐姐这般端庄清冷、睥睨众生的模样!” 说着,她心念一动,莲花池中竟又升起一座粉光流转的莲台。她一跃而上,盘膝而坐,学着嫜婷的样子闭目凝神,摆出宝相庄严的姿态。只是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暴露了她活泼的本性。嫜婷瞥了她一眼,不由得微微蹙眉。
外界密室中,凌河笑嘻嘻地看着依旧激动不已的刁教主,问道:“刁教主,此番交代,您可还满意?”
刁殂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站起身来,腰杆都不自觉地弯了几分,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笑容:“满意!万分满意!凌河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处蒂教最尊贵的客卿长老!这令牌,您务必收好!” 他忙不迭地将那枚客卿长老令牌塞到凌河手中,语气近乎谄媚:“上仙交待之事,我立刻亲自去办!绝不敢有误!凌河兄弟,今后定要常来我处蒂教做客,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万万不可见外!”
看着刁教主这前倨后恭、热情得近乎夸张的态度,凌河心中好笑,抱拳道:“多谢教主厚爱。既然误会已然解除,教主事务繁忙,凌某也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别过。”
“我送你!我送你!” 刁殂端连忙上前,亲热地搂住凌河的肩膀,仿佛多年至交好友一般,一同向密室外走去。
密室之外,气氛依旧剑拔弩张。以毛长老、莫殿主为首的一众处蒂教高层,个个面色不善,灵压隐而不发,死死盯着密室石门,只待教主一声令下,便要将那可恶的小贼碎尸万段。
“轰隆——”
石门缓缓开启。
当众人看到他们敬畏惧怕的刁代教主,竟然搂着那个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凌河,两人脸上都带着(凌河是无奈,刁教主是谄媚)笑容,并肩走出时,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石化当场!
毛长老和莫殿主更是脸色铁青,上前一步,指着凌河,难以置信地看着刁殂端:“教主!这……这是?!”
刁殂端不耐烦地瞥了他俩一眼,呵斥道:“让开!” 待两人懵懵懂懂地退开后,他环视全场,运起化神后期的雄厚灵力,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都听好了!凌河,乃是我处蒂教尊贵的长老客卿!本座之前悬赏,不过是思贤若渴,盼他前来一叙!今日误会已解,从今往后,凡我处蒂教弟子,见凌河长老如见本座,必须以礼相待,不可有丝毫怠慢!”
他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尤其重点关照了面如死灰的毛长老和莫殿主:“此事,本座以代教主身份全权定夺!现在,本座要亲赴紫霄震雷宫一趟。尔等,各自散去,处理教务!”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得在场所有长老头晕目眩,呆若木鸡,半晌回不过神来。毛长老与莫殿主更是感觉如同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在脸上,屈辱、茫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让他们几乎站立不稳,失魂落魄地僵在原地。
无数疑问在他们脑中翻腾:血海深仇呢?奇耻大辱呢?就这么算了?!教主到底在密室里经历了什么?!为何态度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
刁殂端看着他二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好气地补充道:“话,本座不会再说第二遍。其中的意思,你们自己好生领会!” 说罢,不再理会他们,继续搂着凌河,亲热地朝传送广场走去。
“凌河兄弟,你这是打算去往何处啊?” 刁殂端热情地问道。
凌河被他搂得浑身不自在,无奈道:“刁教主,您看您现在这架势,像不像是搂了个姑娘?!”
刁殂端闻言,非但不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些,哈哈笑道:“兄弟说的哪里话!你是姑娘,咱俩就是姐妹!”
凌河无奈,只得道:“我欲往东部元泰仙城。”
“元泰城?好说!” 刁殂端应承着,此时距离传送阵尚有二里之遥,他便已迫不及待地运起化神后期的雄厚修为,声如洪钟般朝传送阵方向吼道:“传送执事听令!立刻安排通往东部元泰仙城的传送阵!要快!”
这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凌河耳膜嗡嗡作响,一阵头晕目眩,连忙低声道:“教主,轻声!莫要惊扰了……仙子清静。”
刁殂端这才恍然,连忙压下声音,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声道:“哦哦!对不住,对不住!兄弟稍待,我亲自去催!” 说罢,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心急火燎地朝着传送阵方向飞驰而去,那模样,比处理自家教务还要上心百倍。
东部,元泰仙城,百草丹阁。
凌河一脚刚踏入那熟悉的门槛,眼尖的郝凌云郝掌柜便立刻认出了他。
“好小子!你还知道回来看望老夫啊!” 郝凌云又惊又喜,上来便是一拳,不轻不重地捶在凌河胸口,随即感知到他的修为,更是瞪大了眼睛,“哎哟!这才多久不见,竟然和老夫是同一个境界了!金丹中期!你小子,这修炼速度坐飞剑的吧!”
凌河笑着揉了揉胸口:“出门游历了一年有余,收获尚可。此番是准备回神精门,路过元泰城,特来探望您老。”
郝凌云闻言,拍了下大腿:“嘿!可真不巧!前几天,你弟弟凌土刚带着一位挺水灵的姑娘来过,也是说要回神精门,已经走了好些天了。” 他顿了顿,略带担忧地道:“就是好些日子不见江晚那丫头了,她总是神出鬼没的,不知在外头忙些什么大事。你回门中若是见了他们,定要代老夫问声好。”
凌河笑着点头应下,随即伸出手掌,脸上露出熟悉的、带着几分惫懒的笑容:“郝师傅,您这儿……最近有没有什么用不上、占地方的‘宝物’,赏我几件傍傍身?”
郝凌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拉下脸来,没好气地挥手驱赶:“没有!快滚!一来就惦记老夫这点家底!虽是呵斥,眼中却满是笑意。”
凌河哈哈一笑,也不纠缠,辞别了郝掌柜,身形一闪,便已出了仙城,驾驭遁光,直入云霄。
他遨游于九天之上,脚下是飞速掠过的、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山川河流。回想初入此界时,一路跋涉,小心翼翼,历尽艰辛。再看如今的自在从容、游刃有余,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一年多的游历,生死搏杀,秘境探险,仙魂附体,因果纠缠……经历之多,远超常人想象。
“江晚,凌土……你们,都还好吗?” 想到很快就能在神精门中与师弟师妹重逢,凌河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澎湃心潮。
他深吸一口清冽的九天之风,体内灵力奔腾,脚下遁光再催,速度又快了三分,如同一道划破天际的流星,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