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西部边陲,兜殷仙城。
作为对抗中域龙脊地的前线枢纽之一,紫霄震雷宫在此地的行宫内,正举行着一场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涌动的接风宴。
南明金阙宫的訾琢长老,率领着由三名合体后期大修士及百名精锐(三十名炼虚后期,七十名化神后期)组成的援军,终于抵达。
紫霄震雷宫方面,军师靼透罂与前线指挥使果虑食亲自出面接待。宴席之上,灵果仙酿琳琅满目,气氛看似融洽。
军师靼透罂满面红光,举起酒杯,声音洪亮:“訾琢长老!您此番前来,真乃是雪中送炭!前方战事已至紧要关头,贵方援军一到,许多难题定能迎刃而解!老夫代我宫主,敬长老一杯!”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姿态豪迈。
訾琢长老亦是面带笑容,言辞恳切:“靼长老言重了!我东、南、西、北四域联盟,情同手足,共同对抗中域五地迂腐之流,乃分内之事。我南域自当竭尽所能,倾力相援!相信他日若我南域有需,紫霄震雷宫也定会鼎力相助!”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靼透罂连连点头,再次满上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热情无比。
訾琢长老顺势逐一介绍身后三位气息渊深的高手:“靼长老,果长老,容我介绍。这三位合体后期道友,皆是我南域栋梁。此次援军,便由他三位统领。”
他指向一位面色肃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这位是炎煌岛,智焱仙城,筱禾寺的太上长老,慈辱。慈辱长老征战多年,杀伐果决,资历最深,经验丰富。”
接着是一位身形精干、目光灵动的中年修士:“第二位,是燧明岛,笪失仙城,铥忈寺的太上长老,慈毁。慈毁长老精明干练,才思过人,行事最是雷厉风行。”
最后是一位看似慈眉善目,却气息内敛,令人捉摸不透的老僧:“第三位,是天流岛,辕纪仙城,?寂寺的太上长老,慈侮。慈侮长老老谋深算,见识广博,处事沉稳老辣。”
“另有三十名炼虚后期,七十名化神后期修士,皆听从他三位调遣,任由贵宫差遣,绝无二话!”
“好!好!好!”靼透罂抚掌大笑,脸上笑容更盛,第三次举起酒杯,“得此强援,我东域无忧矣!老夫再敬三位长老,敬訾琢长老!”又是一杯见底。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正酣。訾琢长老觉得时机已到,话锋一转,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靼长老,果指挥使,按照我们之前议定,援军为期三年,旨在稳住战局。三年期满,我军便需撤回。另外,说好的那三十亿灵石的‘酬劳’……你看,是不是现在就与我结算清楚?我也好带着回去向宫主复命,让他老人家安心。”
此言一出,宴席上的气氛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只见刚才还豪气干云的靼透罂军师,眼神忽然变得迷离涣散,身体微微摇晃,口中喃喃自语:“没……没问题……灵石……小事……完了……完了就给你办……”话音未落,他竟“噗通”一声,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了酒桌之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竟是“不胜酒力”,当场“醉倒”!
訾琢长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与怒意。大乘中期的修士,神识何等强大,肉身何等强韧,怎会被这三杯看似寻常的仙酒放倒?!这酒……分明连三两都不到!
“哼!”訾琢心中冷笑,“装醉?想借此拖延?我看你能睡到几时!老夫今日便在此等你醒来!”他心中愠怒,也赌气般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闷下,想要借酒压下火气。
然而,这仙酒刚一入喉,訾琢便察觉不对!那酒液并非温和醇厚,反而如同一道炽烈的雷火,瞬间灼烧而下!落入腹中,更是轰然炸开,仿佛一道闷雷在丹田响起!一股极其霸道的精元之力,伴随着强烈的迷魂醉仙之效,如同决堤洪水,瞬间冲向他四肢百骸,直袭识海!
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完全没料到紫霄震雷宫用来待客的,竟是如此急酒、烈酒,甚至可称“毒酒”!
“我……我草……”訾琢只来得及在脑中闪过半句怒骂,顿感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四肢百骸酸软无力,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运功抵抗,却发现灵力竟一时难以凝聚。“……泥马……”最后两个字未能脱口,这位大乘初期的南域长老,也步了靼透罂的后尘,失态地一头栽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指挥使果虑食一直冷眼旁观,此刻见状,立刻“焦急”地跑了过来,扶起訾琢长老,对着席间有些愕然的南域修士们解释道:“哎呀呀!没想到訾琢长老竟是如此……性情中人,不胜酒力!诸位莫怪,莫怪!我先扶长老下去歇息,诸位请继续宴饮,务必尽兴!”
他又连忙指挥两名侍从:“快!将靼军师也扶下去休息,定是近日操劳过度,又逢故友,多饮了几杯。”
果虑食亲自搀扶着(或者说架着)完全不省人事的訾琢,并未前往什么休息室,而是直接来到了兜殷仙城的跨域传送阵前。
他对那两名跟随的侍从低声吩咐:“你二人,立刻启动传送阵,将訾琢长老安全送回原燎岛,南明金阙宫。若有人问起,便说訾长老酷爱本宫特产的‘震雷仙酒’,贪杯多饮了几盏,故而由我宫派人专程送回。除此之外,不得多言半句!”
说着,果虑食从怀中掏出两个早已准备好的储物袋。一个里面装着整整一百瓶封装好的“震雷仙酒”,另一个里面,则只有三百万下品灵石。他将这两个袋子粗暴地塞进訾琢长老的怀里,挥手催促:
“速去速回!”
看着传送阵耀眼的白光闪过,訾琢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其中,果虑食脸上那公式化的焦急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计谋得逞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三十亿灵石?做梦去吧!还想先拿钱?送你们一百瓶酒和三百万路费,已是仁至义尽!让你们宫主亲自来谈吧!’他心中冷笑,转身悠然返回大殿,准备继续“安抚”那三位合体后期的南域援军。
……
虚空之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江晚,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方霸主,算计起盟友来,也是如此的机关算尽,脸厚心黑。
她不再停留,秋水玉簪光华微闪,已划破空间,来到了中域核心,万仙城,栖霞宫。
刚入大殿,便感受到一股凝重而压抑的气氛。龙主敖夜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面色阴沉,不怒自威。下方,族长敖囤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周围一众龙子龙孙更是噤若寒蝉。
“敖囤!”敖夜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大殿中回荡,“你可知,前线传来消息,敖赢已于昨日,在血战之中临阵突破,正式踏入炼虚境!他比你,整整小了五千岁!”
敖夜的目光如同利剑,刺向敖囤:“若照此趋势,不出千年,他的修为便可超越于你!届时,你这族长之位,情何以堪?!我龙族颜面,何存?!”
栖霞宫内,鸦雀无声,所有龙族成员皆低头不语,不敢触怒龙颜。
敖夜越说越怒,猛地一拍座椅扶手:“你这族长,也不必再当了!自你继任以来,可曾真正离开过龙脊地一步?!你困守这方天地,如同井底之蛙,不识天地之广,不见众生之相,心境如何开阔?修为如何寸进?!”
他下达了最终命令:“即刻起,卸下族长之职!给我离开龙脊地,游历四方去!我希望你归来之时,能有所收获,道心能有所精进!切记,莫要小觑了这万丈红尘!那其中蕴含的磨难与机缘,远胜你在这栖霞宫中枯坐万年!”
敖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若你因此行而遭遇不测……那也是你命中之劫,勿要怨天尤龙!”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所有龙子龙孙,痛心疾首:“尔等亦是如此!养尊处优,不思进取!如今大争之世,寰宇万族皆在奋勇争先,而我龙脊之地,号称万族之首,却难有鼎立天地之栋梁!此情此景,本座亦感汗颜!”
“传我龙主令!”敖夜声如雷霆,震得殿宇嗡嗡作响,“自今日起,化神境以下龙族留守,其余所有龙族,全部给我离开龙脊地,入红尘历练!未有显着精进者,不得回归!”
这番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位龙族成员的心头。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纷纷露出难色与不情愿,却无一人敢出言反驳,只能将那份不满与惶恐深深埋藏。
敖夜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冷声道:“你们便是心中暗恼,也无济于事!尔等如此不争气,我龙族早已颜面扫地!此事,绝无更改余地!”
……
江晚隐于虚空,静静看着龙族内部的这场风波,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世事沧桑,豪门大族亦有其难念的经。所谓“富不过三代”,在这修仙界似乎亦有体现。穷困潦倒之门,或可出一飞冲天的奇才;而三代朱门之后,也易出沉溺安逸、难堪大用的庸碌之辈。
她轻轻摇头,再次划破虚空,来到了北域与中域交界的荒墟地,蝈蛎仙城,囹圄宫。
宫主菅蒟蒻,一位气息浑厚、已达大乘后期半步仙人之境的大能,正与一位客人对坐品茗。那位客人,赫然是北极玄灵宫宫主,阳巅峯!
“阳宫主今日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相商?”菅蒟蒻为客人斟上一杯灵茶,语气平和。
阳巅峯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赞道:“好茶。”他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说道:“倒也无甚大事,闲来无事,便想到道友此处清静,特来讨杯茶喝,顺便……聊聊闲事。”
他目光微抬,继续道:“最近西域与东域,可是打得不可开交,如火如荼。不知菅宫主这边,可曾被哪方求援?”
菅蒟蒻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自然是有的。巨灵地的阿乞娜,龙脊地的敖夜,都曾派人前来,希望我荒墟地能出兵支援。不过,都被我回绝了。”
他摊了摊手:“我对他们说,我与北域的阳宫主正打得难解难分,自身尚且兵力吃紧,哪里还能抽出人手支援他们?没向他们求援已是万幸了!”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我也曾多次劝他们停战,奈何忠言逆耳,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菅蒟蒻叹了口气,“战火绵延,祸及万亿生灵,涂炭苍生……真不知他们,究竟所为何事?”
阳巅峯亦是面露感慨,接口道:“是啊,西域的艾萌,东域的独浮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同样派人向我求援。我也只能用同样的理由回绝。苦口婆心劝说,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猜忌与敌意。”他喟然长叹,“当真是……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拯救一心求死之人。”
菅蒟蒻为阳巅峯续上茶水,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疲惫:“罢了,阳宫主。既然劝不动,你我也只能尽力守好自家这一亩三分地,护佑你我两方疆域内的万兆生灵平安无虞。至于他们……尽到本分,听由天命吧。”
阳巅峯点了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菅宫主,依你之见,中域那混沌地的乔宫主,究竟是何打算?他麾下势力,似乎在此次大战中异常活跃?”
菅蒟蒻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再提:“喝茶,喝茶。莫要管那个是非精!他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才好从中渔利。混沌地那地方,鱼龙混杂,邪修魔教横行,早已是藏污纳垢之所。乔宫主身处其中,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他们自绝于天地正道,且看他们能闹腾到几时!”
阳巅峯若有所思,又道:“那……重元宗呢?身为天下正道魁首,难道就对此等席卷五域的战乱,毫无作为吗?”
“重元宗?”菅蒟蒻脸上露出一丝讥诮,“别提了。道统没落,早已是自顾不暇。这‘天下第一宗’的名头,如今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他举起茶杯,与阳巅峯轻轻一碰,语气沉重:“如今这大世,看似百家争鸣,实则是群魔乱舞。你我二人,虽有心平息战火,还世间一个清平,奈何……这战火却是越平越旺。追根溯源,只怪……此间天道不仁,规则混乱,才引得人心失衡,杀劫四起啊!”
两位站在此界顶端的大能,此刻相对无言,唯有举杯共饮,发出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他们都看到了问题的根源,却都深感无力回天。
隐于一旁的江晚,听着这两位真正心系苍生的宫主对话,心中亦是泛起强烈的共情。她几乎忍不住想要现出身形,与他们坐而论道,共商破局之策。
然而,一番思量之后,她还是按下了这个冲动。
“我……又算什么呢?”江晚在心中自问,“一个机缘巧合得了些造化,修为突飞猛进的‘幸运儿’?一个暗中行事,甚至洗劫了南明金阙宫宝库的‘侠盗’?我的立场,我的话语,在他们面前,又有多少分量?”
一种淡淡的无力感和身为局外人的疏离感涌上心头。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位对坐叹息的宫主,轻轻摇了摇头,再次划破虚空,悄无声息地离去。
身影消失在那片动荡不安的天地间,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