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天流岛以北,萤海之上。
凌土御刀飞行,载着向导素春,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座被霞光与淡淡佛光笼罩的小岛出现在视野中。岛屿不大,估摸不过百亩,其上殿宇林立,宝塔高耸,钟声悠扬,梵音阵阵,正是此行的目的地——霞光岛,霞光寺。
据素春沿途介绍,此岛及寺院直接归霞光仙城的灵池长老管辖,而寺内日常事务则由主持灵银大师打理,寺中有僧侣二百余人,香火极为鼎盛。每日都有大量凡人乘坐渡轮前来进香祈福,络绎不绝。
两人按下刀光,落在岛屿码头上。立刻有一位面带微笑的年轻知客僧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远道而来,可是要进香礼佛?”
素春显然对此地规矩熟悉,代为答道:“正是,有劳小师傅引路。”
“施主请随我来。”知客僧彬彬有礼,引着二人沿着青石板路向寺内走去。
一进山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气势恢宏的金门殿,殿前左右矗立着两尊丈二高的狰狞神像,肌肉虬结,怒目圆睁,手持金刚杵,正是寺中护法“叱咤风云”二神将,威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
穿过金门殿,是稍小一些的火门殿,殿内供奉着福、禄、寿三位笑呵呵的金刚,寓意吉祥,香客多在此处祈求现世福报。
再往后,便是寺院的核心建筑——慈悲宝殿。殿宇更加宏伟,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芒。踏入殿中,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瞬间吸引了凌土的目光。佛像宝相庄严,面容慈悲中带着一丝威严,最为奇特的是,竟生有三十六条手臂,如一朵盛开的金色莲花,每只手掌或结印,或持法器,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祥光,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宁静与虔诚。
“这便是本寺主供奉的嫜婷菩萨金身。”知客僧语气恭敬地介绍,“相传四十万年前,菩萨初证果位,路过此地,见有邪魔作祟,祸乱苍生,遂施展无上雷霆手段,将邪魔镇压于此。后世百姓感恩戴德,便建此寺,一则纪念菩萨恩德,二则借菩萨法力永镇邪魔,保一方平安。”
佛像前,一位面色红润、眼神温和的老僧静立一旁,似乎在引导香客。知客僧将凌土和素春引至佛像前的蒲团处,对那老僧道:“灵畎师叔,这位施主欲上香礼佛。”
灵畎长老目光落在凌土身上,微微颔首,声音慈祥:“小施主,既来佛前,可诚心叩拜,菩萨必佑你心想事成,逢凶化吉。”
凌土看着那庄严的嫜婷菩萨像,又想到储物戒中那具神秘女尸可能与“凌嵋”、与“天流”有关,心中一动,便依言在蒲团上跪下,准备叩拜。
他刚深深一拜下去,还未抬头,就听灵畎长老开口道:“施主家中尚有亲人挂念?”
凌土老实回答:“有师尊,还有哥哥、姐姐。”
“善。”灵畎长老声音平和,“这一拜,可为你师尊祈求安康,可好?”
凌土愣了一下,觉得这引导有些特别,但仍应道:“好。”便依言心中默念,为师尊朱潮祈福。
“再一拜,可为你哥哥祈求平安,可好?”
“好。”凌土再次叩拜,想起凌河师兄,心中默默祝愿。
“第三拜,可为你姐姐祈求顺遂,可好?”
“好。”凌土第三次叩首,脑海中浮现江晚师姐坚毅的面容。
“三拜圆满,心诚则灵,菩萨定会庇佑你的亲人。”灵畎长老微笑着上前,亲手将凌土扶起,然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雕刻着莲花纹路的木质功德箱,递到凌土面前,“小施主诚心可嘉,功德无量,随喜功德,三百灵石即可。”
凌土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功德箱,又看看笑容可掬的灵畎长老。刚才三拜,这长老就站在菩萨像前,感觉上竟像是在拜他一般!此刻又要捐灵石,仿佛不捐就显得心不诚,菩萨就不会保佑似的。一种被无形绑架和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心中颇为恼火。
但事已至此,周围还有别的香客看着,他若拒绝,反倒显得小气且对菩萨不敬。凌土压下心头不快,默不作声地从储物戒中点出三百下品灵石,投入功德箱中。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功德,菩萨铭记。”灵畎长老笑容更盛,俯首道谢。
那知客僧见状,便道:“施主可自行在寺中参观,午时三刻斋堂有免费斋饭供应,二位可前去享用。”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小师傅留步!”凌土连忙叫住他,“请问,霞光岛的秘境在何处?我远道而来,正是想前往探访。”
知客僧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打量了一下凌土,摇头道:“施主有所不知,那秘境……并非寻常修士想象的那般是藏宝之地。其中不过是些梦幻泡影,多为世俗间年老体衰、心愿未了的凡人,花费些许钱财,进去体验一番,以求在幻境中弥补遗憾,相当于多活一世。对年轻修士,特别是像施主这般年纪的,寺中明令禁止进入,怕会沉溺幻境,坏了道心,导致修为停滞不前。以往也曾有散修乃至门派弟子因此事闹出风波,所以规矩立得极严。”
素春在一旁插嘴道:“看吧,我就说嘛,不让我们进的,这趟怕是白来了。”
知客僧合十行礼,再次准备离开。
凌土岂能甘心,再次拦住他,悄无声息地将一块灵气充盈的中品灵石塞入其僧袖之中,低声道:“小师傅,通融一下,带我去看一眼便好,绝不让你为难。”
那知客僧感觉袖中一沉,神识微扫,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喜色,迅速将灵石收起,态度立马热情了许多:“既然施主如此心诚,……罢了,小僧便带施主去秘境入口一看,但能否进入,小僧可做不了主,需得看守长老同意。”
“有劳小师傅。”
两人跟着知客僧,穿过一片林立着各种石碑、记载寺史与佛经的碑林,来到寺庙后方一处僻静之地。这里几乎不见香客,只有少数僧侣匆匆走过。一座高约十丈、方圆亦约十丈的圆形土丘突兀地立在那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土丘面向他们的一侧,开凿出了一扇门户,门扉不知由何种金属打造,表面光滑如镜,竟似岁月无法在其上留下任何痕迹,泛着冰冷的哑光。
门前摆着一张简单的供桌,桌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僧,正闭目养神。
“灵茧师叔,”知客僧上前恭敬道,“这位施主想探访秘境。”
那被称为灵茧长老的老僧缓缓睁开眯着的眼睛,目光如电,扫在凌土身上:“施主,年龄几何?”
“今年十五。”凌土答道。
“十五?”灵茧长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十五岁的筑基中期……天赋异禀。不过,还是太年轻了。规矩想必你也知道了,请回吧,莫要自误。”
凌土坚持道:“长老,晚辈深知规矩。但晚辈确为探此秘境而来,若就此铩羽而归,心中执念难消,怕是更易滋生心魔,坏了道心。”
灵茧长老摇头:“老夫放你进去,才是真正害你。幻境沉溺,非你所能把持。”
这时,素春眼珠一转,上前一步笑道:“长老不必过于担忧,我家公子心智坚定,既已知晓风险,自愿承担一切后果。不如让他签下契约,声明后果自负,绝不寻衅贵寺,如何?”她说着,暗中拉了拉凌土的衣袖。
凌土看了素春一眼,虽觉她此举有些自作主张,但眼下也确实别无他法,便顺着说道:“是极是极,晚辈愿立字据,一切后果自行承担,绝无怨言!”
灵茧长老看着眼前这一对少年少女,一个固执,一个伶俐,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睛,仿佛眼不见为净,淡淡道:“我佛慈悲,若为凡人,体验一次,十块灵石即可。你……若执意要进,需缴纳一万灵石,方可一试。”他报出一个天文数字,意图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难而退。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啪”、“啪”两声轻响,两块晶莹剔透、灵气逼人的极品灵石被拍在了供桌之上!
灵茧长老猛地睁开双眼,死死盯着那两块极品灵石,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本意是吓退对方,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阔绰,随手就拿出了相当于二十万下品灵石的巨款!强烈的贪婪之色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淡漠,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将两块极品灵石揽入怀中,速度快得惊人。
“咳咳……”灵茧长老干咳两声,掩饰住失态,迅速从桌下取出两枚空白玉简,以神识刻入契约内容,递给凌土和素春,“既如此……便签下这免责契约,一切后果,自负之!”
凌土接过玉简,神识扫过,内容无非是自愿进入、生死有命、不得追究寺院责任云云,便爽快地以神识留下姓名印记。素春却犹豫了一下,将玉简递还给灵茧长老,歉然道:“长老,我修为浅薄,心中惧怕,不敢轻易尝试。不如让公子先探,若安然无恙,我再进去不迟。”她对着凌土嫣然一笑。
凌土点点头:“也好,你在此等我。”
灵茧长老收好凌土签押的玉简,走到那扇奇异的金属大门前,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涌动,双手按在门上,似乎异常吃力地缓缓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内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进去吧。内有透明棺椁……躺入其中,便可体验。切记,不可损坏其中任何物件,否则照价赔偿!”灵茧长老喘着气叮嘱道。
凌土不再犹豫,一个闪身,便挤进了门内。
他刚一进入,身后的大门便“嗡”地一声沉重合拢。与此同时,眼前原本漆黑一片的廊道四壁,突然亮起柔和而均匀的白光,将脚下倾斜向下的通道照得通明。这光芒不似日光,不似烛火,亦不似常见的照明灵石,冰冷而稳定。
凌土心下纳闷,沿着通道向下走去,坡度平缓,约莫走了十丈距离,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
大厅四壁、天花板和地面皆由某种不知名的银灰色金属构成,浑然一体,散发着同样的柔和白光。大厅一侧,是一面巨大的弧形透明墙壁,但外面只是漆黑的泥土岩石,并无景致。两侧各有一扇严丝合缝的金属门,不知通往何处,也找不到开启的机关。
大厅中央,并排陈列着三具棺椁般的容器,通体透明,材质非金非玉非木。凌土走上前去,用手触摸,触感光滑冰凉。他注意到左右两具棺椁没有盖子,只有中间那具棺盖完好。
回想起灵茧长老的提示,凌土尝试推动中间那具棺椁的盖子,发现盖子竟是滑动的,应手而开。棺椁内部铺着一层柔软的垫子,躺上去异常舒适。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躺了进去,然后将棺盖重新滑上。
棺盖合拢的瞬间,视线并未受阻,依然能清晰看到外界。正当他疑惑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时,一个轻柔悦耳、却毫无感情波动的女子声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特征,开始进行适应性分析……”
同时,透明的棺盖内侧浮现出清晰的发光字体,与语音同步:
【系统启动……根据宿主特征,正在生成专属模拟环境……加载中……10……50……100!加载完毕。】
【请问宿主,是否现在开始进入‘浮生若梦’体验?】
凌土心中既紧张又好奇,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说道:“是!”
“是”字刚出口,棺椁内部突然从四壁渗出淡淡的白色雾气,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凌土下意识吸了一口,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舒适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头脑一阵昏沉,眼皮重若千斤,所有的知觉迅速离他远去,彻底陷入了沉睡之中。
整个大厅,只剩下三具透明棺椁散发着幽幽白光,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