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泰城,百草丹阁,夜
月隐星稀,夜风穿过坊市的街巷,发出呜呜的低鸣,更衬得夜色深沉。
江晚坐在自己简陋的房中,油灯如豆,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她面前桌上,正摆放着那尊造型奇古的“自然哺育之壶”。少女的目光有些出神,落在壶身那玄奥的纹路上,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迷茫。
来到元泰城已整整一年。一年光阴,在这座东部枢纽大城里,她如同滴水入海,未能掀起丝毫波澜,也未曾打探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百草丹阁客流稀少,来的多是些为几颗下品灵石斤斤计较的散修。各大宗门自有丹房器室,门下弟子鲜少光顾这等小店。即便偶有宗门修士前来,所谈也无非是些寻常琐事,或真真假假的坊间流言。闲暇时她也曾踏足酒楼茶社,听到的不过是更多、更杂乱的无用信息,真正的核心秘密,岂会流传于市井之间?
宗门交予的任务,仿佛陷入僵局。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丁丁神壶上。这一年来,她未曾懈怠,每隔十数日,便会依照旧例,心怀虔诚与期盼,含住那灵阳棒般的壶嘴吹奏。然而,除了那不变的、苍凉如号角的“呜呜”声,以及壶内七颗萨满魂珠随之胡乱碰撞旋转的轻响外,再无任何异象发生。
“难道…丁丁神明灵只会显现一次?愿望,也只能实现一次吗?”这个念头不止一次浮上心头,带来淡淡的失落。唯一值得慰藉的是,每月清洗神壶时,壶底总能凝结出几滴乳白色的“神浆”。依靠这些神浆,她的修为精进速度已堪称恐怖,隐隐触摸到了金丹中期的门槛。但这速度越快,她心中的不安便越盛,仿佛脚下是无人走过的悬空之路。
下意识地,她纤细的手指抚过腕上那只温润的玉镯——那是“胭脂”的伪装形态。神识轻轻探入其中。
刹那间,心神便沉浸入另一片天地。那里蓝天如洗,白云舒卷,青山绿水,宁静祥和。与重元大陆的压抑、诡谲截然不同,这片小世界充满了令人心旷神怡的纯净灵气。每一次心神疲惫之时,江晚都会进入这里,深深呼吸,让那无所不在的安宁气息洗涤心中的焦灼与压抑。这里是独属于她的避风港。
退出小世界,现实的压力再度袭来。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沉默的神壶,眼中闪过倔强。一次不成,便十次,百次!她再次捧起神壶,一如过去数百次那样,朱唇轻启,含住壶嘴,鼓足丹田之气,用力吹去!
“呜——”
第一口气息涌入,壶身微震,内里的魂珠竟应声亮起微光,缓缓旋转起来,散发出莹莹辉光,色彩流转,将昏暗的陋室映照得一片迷离。
江晚美眸骤然睁大,心脏猛地一跳!与往日截然不同!
她毫不迟疑,立刻吹出第二口气。
“呜——嗡——!”
呜声陡然变得高亢,如同战场号角被吹响,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希冀与召唤之力。壶中魂珠旋转速度暴涨,光芒大盛!
第三口气,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轰!”
并非巨响,而是一种磅礴能量喷发的沉闷轰鸣!霎时间,翠绿色的氤氲之气率先弥漫而出,充塞房间,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如同喷泉般汹涌澎湃的乳白色神浆!
尽管早有预感,江晚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磅礴能量呛了一下,从口中溢出不少白浆,一股炽热如岩浆 又清凉如甘泉的复杂感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她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盘膝坐好,手掐诀印,全力运转《神精冰莲经》!
浩瀚如海的神浆能量化为最精纯的灵元,疯狂冲刷着她的经脉,涌入丹田气海,被那枚一品火云金丹贪婪地吞噬。瓶颈在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修为瞬间突破至金丹中期!
但这仅仅是开始!能量源源不绝,如同决堤江河,继续汹涌灌注。神门、期门、冲门、风门、云门、郑门、梁门、京门、石门、液门……任督十门之中能量汇聚,关键窍穴被相继冲开,磅礴能量以此为节点,疯狂汇入金丹之中!
突破来得太猛太快!江晚周身香汗淋漓,瞬间湿透衣背,秀眉紧蹙,脸上浮现痛苦与坚毅交织的神色。她集中全部心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足以撑爆寻常金丹修士的恐怖能量,生怕一个疏忽,便是丹毁人亡的结局!
过程凶险万分,如履薄冰。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体内奔腾的能量洪流才渐渐趋于平缓,稳定下来。
江晚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流转,气息比之前强大了何止数倍!
金丹后期!
短短一炷香,竟连破两境!她心有余悸,背后一片冰凉。
然而,还未等她仔细体会这飞跃般的力量,眼前的光芒缓缓凝聚,化为了那个她曾见过一次、至今念念不忘的伟岸身影——丁丁神明灵!
窗外,百丈之外,一处阴影角落。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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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妙珠
无数个夜晚,她都会如同幽灵般潜伏于此,暗中观察江晚的动向。每次看到江晚吹奏那形状羞耻的壶,她都觉得幼稚又可笑。但今夜所见,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那喷涌的神浆,那瞬间连续突破的恐怖景象,以及最后那尊凭空出现的、散发着难以言喻威严的灵体……这一切都让她浑身颤栗,灵魂深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震撼!
“神器…这绝对是远超想象的无上神器!”她心中骇浪滔天,拼命压制住几乎要紊乱的灵气和狂跳的心脏。
屋内,江晚已恭敬拜下:“晚辈江晚,拜见神明灵!”
丁丁神明灵眸光明灭,仿佛蕴含宇宙生息,宏大的声音直接响在江晚心间:“你为自然信念之传承,不必多礼。说出你的愿望即可。”
江晚略一沉吟,再次抱拳作揖:“弟子身负宗门重任,来到元泰城已一载光阴,本为打探消息,奈何弟子法力微末,寸步难行,至今一无所获。恳请神明赐予一件法宝,可助我隐匿行踪,并于危急之时脱身保命!”
“如你所愿。”丁丁神明灵缓缓说道,祂的双眼越睁越大,最终,那如同包含宇宙万物的幽深眼眸中,飞出一物,轻飘飘地落在江晚面前。
那是一枚玉簪。通体碧绿,如水波般通透温润,形状似一柄微缩的绝世宝剑,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空间波动。
“此宝名‘秋水’。”神明灵的声音浩荡而淡漠,“有三重功效,佩戴之,意念驱动即可。其一,可隐汝身形,了无踪迹,融于天地,乾坤难察。其二,可破开虚空,心之所念,便可抵达。其三,可置于脑后,化护体神光,有万般妙用。余者,需你自行领悟。”
语毕,丁丁神明灵的身影缓缓变淡,重新缩回壶中,消失不见。屋内磅礴的能量气息也迅速消散,只剩下那枚“秋水”玉簪静静悬浮,以及修为已至金丹后期的江晚。
窗外的秦岚,早已惊得魂飞天外。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崩溃的心神,以最快速度、最隐蔽的方式悄然退回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倒在床,假寐起来。
她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恐惧、震惊、贪婪、算计……无数情绪在她脑中翻腾。
“不能出手!绝对不能!此事更不能上报!”她立刻否定了原本的计划。江晚身上的秘密太大,大到幽冥阁也未必能接得住,反而会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她竟有神明护佑…照此成长下去,成为一方霸主只是时间问题!幽冥阁…不能再待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疯狂滋生。
她必须做两手准备!如何与江晚维持甚至加深这份“友谊”?若有一日自己的身份暴露,又该如何解释?是否要…彻底抛弃“秦岚”这个身份,以“妙珠”重生?
万千思绪,如同乱麻,缠绕在她心头。她悄悄释放神识,紧张地探查四周,生怕下一刻,已经拥有恐怖实力和绝世法宝的江晚,就会隐匿身形出现在自己床边。
这种来与不来都同如来之势让自己如坠冰窟!
这种等待未知审判的恐惧,让她如梦魇压身,又亢奋战栗。
神精门,一刀峰
晨光熹微,峰顶演武场上,峰主朱潮正在为凌河与凌土讲授《超级神精冰莲经》的奥妙。
阿土听得极为认真,小脸紧绷,不时若有所悟地点头。反观凌河,虽然盘膝坐着,眼神却飘忽不定,明显神游天外,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朱潮讲完一段,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凌河身上,眉头微皱:“劣徒凌河!为师在此讲授大道精义,你心不在焉,所思何事?”
凌河猛地回神,脸上挤出一丝苦恼,拱手道:“回禀师尊,弟子…弟子确有心事缠扰,近日修炼之时总是心浮气躁,难以入定。故而…故而想向师尊告假一段时日,允许弟子下山游历,或许能在外寻得机缘,磨砺心境。”
朱潮闻言,先是愕然,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不由得抚须哈哈大笑起来:“哦?下山游历?为师看你是被烦得受不了,想出去躲清静吧?往日里总是你上蹿下跳,去各峰讨要吃食,如今倒好,每日都有内门外门、各峰的女弟子寻着由头到你洞府前,送灵食的、送丹药的、嘘寒问暖的…你这‘貔貅公子’的名头可是越来越响了。怎么,这送上门的‘因果’,你竟消受不起了?如今竟想一走了之?”
朱潮摇头失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这因果相报,岂是轻易能躲掉的?”他看了看凌河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旁边修为已稳步提升到筑基中期的凌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出去走走也好。准了!”
凌河闻言大喜:“多谢师…”
“慢着!”朱潮打断他,脸色一板,“出去之后,需谨言慎行,不可惹是生非,败了我神精门声誉!还需勤加修炼,不可懒惰!你看看阿土,修为都已超过你了!若游历归来,你还在这筑基初期晃悠,毫无寸进…哼,定要家法伺候!到时候,就让阿土执行,打你屁股!”
说罢,朱潮不再理会一脸错愕的凌河,大笑着化光离去。
只留下凌河和凌土兄弟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凌河缓缓转过头,眯起眼睛,盯着身旁的小少年,语气“危险”:“阿土,你这逆子…到时可真敢动手?”
凌土扑闪着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脸上瞬间堆起极尽谄媚的笑容,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不敢!打师尊都不敢打您呢!!师兄您英明神武,小弟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看着阿土耍宝的模样,凌河终于憋不住笑,故作威严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那眼底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笑意,却被凌河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