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第三日,狗蛋正于静室内整理游历感悟,完善《青囊造化诀》第二重功法,林婉清轻叩门扉:“师尊,药王谷孙副谷主再次来访,正在前厅等候。”
狗蛋略感意外。孙副谷主三月前曾来访,如今自己刚归来他便再次登门,显见确有要事。他整理衣袍,来到前厅。
孙副谷主依旧是那副富态和蔼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见狗蛋出来,他眼睛一亮,起身笑道:“李堂主游历归来,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老朽冒昧叨扰,还望见谅。”
二人寒暄落座,孙副谷主并未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品了口灵茶,缓缓道:“李堂主此次远游,想必收获颇丰。不知可曾听闻‘天机谷’之名?”
狗蛋心中微动,摇头道:“略有耳闻,传闻是一处神秘的隐世之地,具体不甚了了。”
孙副谷主颔首:“天机谷历来避世,门人极少在外走动,然其传承古老,尤擅推演天机、观星测地、阵法禁制。半年前,我药王谷因黑龙潭异动之事,曾尝试通过隐秘渠道联系天机谷,欲请教相关记载,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话锋一转:“然而,就在月余前,谷中收到一枚无名玉简,简中只寥寥数语:‘黑水之源,有客将至。云圃残图,天星可证。若求真解,可往天机。’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玄’字印记。”
狗蛋神色一凛。对方不仅知道黑龙潭(黑水之源),更直接点出了“云圃残图”!这天机谷,果然深不可测。
“孙谷主的意思是……”
“我药王谷虽对黑龙潭与云圃之事感兴趣,但自知底蕴尚浅,更不愿与某些暗中觊觎的势力正面冲突。”孙副谷主正色道,“这枚玉简,或许是天机谷释放的一个信号。李堂主既持残图,又与此事关联最深,或可尝试循此线索,前往天机谷一行。若能得其指点,对揭开云圃之谜,必有大助。”
他取出一枚古朴的玉佩,放在桌上:“此乃我药王谷珍藏的一块‘问路玉’,据传与天机谷有些渊源,持之或能增加一丝被接见的可能。具体如何寻访,玉简中并未明言,只说‘缘至自见’。李堂主若有意,不妨一试。”
狗蛋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内蕴一丝极其隐晦的星辰波动。他沉吟片刻,点头道:“多谢孙谷主告知此事。李某确有探寻云圃之心,这天机谷,值得一行。”
送走孙副谷主,狗蛋将此事告知林婉清等人,安排妥当堂内事务,将日常管理再次托付三人。临行前,他又去了一趟听涛阁,与静竹真人密谈许久,将天机谷之事告知,并请其在必要时照拂青囊堂。
“天机谷……”静竹真人捻须沉思,“此派太过神秘,老道也所知有限。道友此行,务必谨慎。若有需要,清溪观与青岚宗方面,老道可代为沟通。”
“有劳真人。”
次日,狗蛋再次离开落云坊市。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怀揣那枚“问路玉”,以及始终散发微弱感应的云圃残片,凭着一丝模糊的直觉,向大陆西南方向而去。
据古老传闻,天机谷隐于大陆西南的“十万大山”深处。那里山势险峻,终年云雾缭绕,瘴气毒虫遍布,更兼有天然迷阵与空间褶皱,历来是修士罕至的险地。
狗蛋不疾不徐,一路以游历心态前行。他避开修士聚集的坊市与主要商路,专走荒僻山野,一面继续体悟自然,一面留意着“问路玉”的变化与可能的“缘分”。
进入十万大山外围后,环境越发险恶。参天古木遮蔽天日,藤蔓交织如网,毒瘴时隐时现,更有各种奇异的毒虫妖兽潜伏。狗蛋将自身气息收敛至极致,以《青囊造化诀》调和真元,模拟周围草木气息,如一片落叶般悄然穿行。
他并不刻意寻找路径,而是凭直觉与“问路玉”的微弱指引,在看似无路的密林与峡谷中穿梭。有时,他会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山泉边驻足半日,观察水流冲刷岩石形成的纹路;有时,他会对着一片形状奇特的云雾沉思许久;有时,他会被一株从未见过的异草吸引,研究其特性。
如此行了半月有余,他已深入十万大山腹地,周围人迹彻底断绝,连妖兽都变得稀少而强大。怀中的“问路玉”始终只是微温,并无明显变化。
这一日,他来到一处三面环山的幽谷。谷中有一汪碧潭,潭水清澈见底,却深不可测。潭边生着一丛丛淡紫色的奇花,形似铃兰,无风自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辉闪烁般的叮咚声。
狗蛋被这奇花吸引,走近观察。他蹲下身,正欲摘取一朵研究,怀中的“问路玉”突然微微一热!与此同时,那丛紫花发出的叮咚声频率似乎快了一丝。
他心有所感,没有摘花,而是取出一小块云圃残片,轻轻放在花丛旁的地面上。
残片与紫花之间,竟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淡银色的纹路与淡紫色的光华交织,那片区域的空气泛起细微的涟漪。紧接着,碧潭平静的水面中心,忽然荡漾开一圈圈波纹,水下似有光芒透出。
狗蛋凝神望去,只见潭底深处,隐约显露出一幅由发光水藻自然形成的、极其复杂的星辰图案!那图案的某些部分,竟与他手中残片上的星图有几分神似!
“以潭为镜,映照星图……此地莫非是一处天然形成的‘观星点’?”狗蛋心中暗忖。他尝试以神识沟通那水藻星图,却如泥牛入海。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个苍老却清越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
“潭名‘观星’,花名‘应辰’。潭映周天星象,花应时辰流转。年轻人,你能触动此间感应,看来身怀‘星钥’。”
狗蛋心中剧震,霍然转身。只见身后三丈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麻衣老者。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双目澄澈如孩童,正负手而立,含笑看着他。以狗蛋如今金丹中期的神识修为,竟完全未曾察觉对方是何时、如何出现的!
更让他心惊的是,老者身上并无丝毫灵力波动,仿佛与周围的山石草木融为一体,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如渊似海的感觉。
“晚辈李狗蛋,见过前辈。”狗蛋压下心中惊涛,恭敬行礼,“冒昧打扰前辈清修,还望海涵。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麻衣老者微微一笑:“名字不过符号,你既来此,唤我一声‘守潭人’即可。”他目光落在狗蛋手中的云圃残片上,“七块残片,已得其五……唔,你还得了黑水河那些凡人的赠礼?倒是缘分。”
狗蛋心中再震。对方不仅一眼看出他拥有云圃残片,甚至能说出大致数量,更连黑水河凡人赠礼这等细节都知晓!此老修为见识,恐怕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前辈慧眼如炬。”狗蛋将残片与那块得自黑龙潭老者的古朴皮卷一并取出,“晚辈确因缘际会,得此残图,又闻云圃之名,心生向往。奈何才疏学浅,参悟多年,仍不得其门而入。偶得指引,言天机谷或能解惑,故冒昧寻访至此,不想得遇前辈。”
“天机谷?”守潭人捋须轻笑,“那里的人,确实知道得多些。不过,他们喜欢打哑谜,摆弄那些星辰轨迹、天地气数,弯弯绕绕。老夫没那份耐心。”
他走到潭边,随手摘下一朵“应辰花”,花朵在他指尖迅速枯萎,化作一点紫芒,融入潭水。潭底那幅水藻星图顿时光芒大盛,其中几颗“星辰”的位置微微偏移。
“云圃嘛,说穿了,就是古时候一群痴迷‘造化生机’的老家伙,仿照天地胎膜,弄出来的一个‘小天地’。”守潭人语气随意,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物事,“他们以周天星力为经纬,以地脉灵枢为根基,揉合五行,调和阴阳,硬生生在虚空夹缝里,开辟出那么一块地方,专门用来培育那些在正常天地规则下难以生存、或具有特殊造化的灵植。”
狗蛋听得心神激荡。这等秘辛,恐怕连青岚宗、药王谷的高层都未必知晓!
守潭人继续道:“既然是仿照天地,其入口自然也与天地韵律相合。需‘天时’——对应星象;‘地利’——对应地脉节点;‘人和’——持‘星钥’残图,且自身道韵能与云圃核心的‘造化生机’之理共鸣。”
他看向狗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修的法门,有点意思。似是医道,却又不止于医人,更想医天地?嗯……‘以身为鼎,调和阴阳,运转五行,滋养生机’……这条路,与云圃那群老家伙,倒有几分异曲同工。难怪你能让残片产生那般反应。”
狗蛋连忙道:“晚辈功法粗陋,名曰《青囊造化诀》,尚在摸索之中。前辈洞若观火,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青囊造化诀》?名字倒挺贴切。”守潭人笑了笑,“你的路子是对的,但火候还差得远。知道为什么云圃需要‘星钥’吗?不仅仅是为了定位和开启。”
他指向潭底星图:“星辰运转,不仅带来力量,更代表着‘序’——宇宙时空最根本的秩序与韵律。地脉涌动,代表着‘基’——物质与能量的基础流转。云圃的核心,在于以‘序’御‘基’,以‘基’载‘序’,在秩序与能量的动态平衡中,孕育超越寻常的‘生机造化’。”
“你观四季坪,悟五行生克、动态平衡,那是‘基’的层面。但你可知,为何四季更替有其定时?为何星辰起落有其轨迹?那是‘序’的力量。”守潭人声音平和,却字字如锤,敲在狗蛋心坎,“你的功法,调理阴阳五行,疏通地脉灵气,皆是在‘基’的层面下功夫。欲要真正触及‘造化’,须明‘序’理,知‘时’节,让你的‘调和’之力,顺应天地宇宙的宏大韵律,而非仅仅局限于一时一地之平衡。”
狗蛋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守潭人的话,仿佛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更加宏伟的大门!他一直专注于“调理”与“平衡”,却未曾深入思考这平衡背后的“秩序”与“韵律”!四季坪的感悟,让他看到了动态平衡,而守潭人的话,则让他看到了这平衡背后的“天道时序”!
“前辈是说……欲完善《青囊造化诀》,乃至未来探寻云圃,我需感悟星辰运转之‘序’,天地变化之‘时’,将自身‘调和’之道,与这宇宙的宏大韵律相合?”狗蛋声音有些发颤。
“悟性不错。”守潭人颔首,“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你现在连周天星辰都认不全,谈何感悟其‘序’?先从观星开始吧。此处‘观星潭’,便是一处不错的起点。这潭底水藻星图,虽简陋,却映照着真实星空的某些关键节点。你且在此住下,每夜子时,观潭底星图变化,对照真实星空,体悟其轨迹规律。何时能将潭中三百六十处主要‘星位’变化了然于心,并能以自身真元模拟其一丝韵律,何时才算入门。”
说罢,守潭人身影竟如泡影般缓缓消散,只余声音袅袅:“隔壁山洞可住,谷中野果清泉,足以果腹。老夫去也,有缘再见。”
狗蛋对着守潭人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隐世高人,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机缘。这天机谷未至,却先得此老指点,实乃幸甚。
从此,狗蛋便在这幽谷中住了下来。白日,他研究谷中草木、地气,继续完善《青囊造化诀》;每夜子时,则静坐潭边,凝望潭底随真实星空缓慢变幻的水藻星图,尝试记忆、理解、感悟那浩瀚星辰的运行“秩序”与“韵律”。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狗蛋浑然忘却了时间流逝,全身心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感悟之中。
而远在落云坊市的青囊堂,以及各方势力的目光,依旧在关注着他的行踪,等待着这位星针神医的再次归来,带来新的变数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