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截邪异藤蔓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第二颗石子,在清溪观内部及与其紧密合作的几个正道势力间,激起了更深的涟漪。静竹真人亲自带人,按照狗蛋提供的方向和寻宝鼠小银子的模糊指引,对西北瘴疠林边缘进行了数次缜密搜查。
然而,除了发现几处疑似近期有人活动、却已被刻意清理过的痕迹,以及零星散落的、与那截藤蔓同源但更加枯萎的残枝外,并未找到蚀心谷的明确据点或大规模培育这种邪异植物的场所。那邪异藤蔓仿佛凭空出现,又或是其源头隐藏得更深、更隐蔽。
静竹真人判断,蚀心谷很可能在那一带有一个或多个极其隐秘的临时据点或实验点,且转移迅速,行事愈发谨慎。这也意味着,这个魔修组织比预想的更加狡猾,应对正道的打击也有一套成熟的隐匿和转移机制。清溪观不得不扩大搜索范围,并加强了对坊市周边所有可疑区域的长期监控,同时与狗蛋的情报共享也愈发频繁深入。
时间在略显紧绷的平静中又过去半月。坊市表面依旧繁荣,暗地里的暗流与戒备却从未放松。狗蛋一边经营医馆,一边指导林婉清修行,自己也借助客卿长老的便利,稳步提升修为,并开始尝试炼制更复杂的丹药和绘制更高阶的符箓。小银子则正式成为了青囊堂的“寻药专员”,隔三差五便会外出,总能带回些品相极佳的药材或发现些有趣的灵气汇聚点,大大丰富了狗蛋的药材储备,也让林婉清对辨识各种灵药特性有了更多实践机会。
这一日,黄昏时分。狗蛋刚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正在整理今日的诊疗记录。林婉清在后院井边清洗药材,小银子不知又溜到哪里玩耍去了。
忽然,店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仍能听出焦急的交谈声。
“……赵兄,你真觉得这位‘星针神医’能解此毒?连百草谷的霍大师都束手无策……”
“总得一试!霍大师说了,此毒诡异,非寻常草木金石可解,似与神魂、阴煞有关。这位李长老前些时日协助清溪观捣毁魔窟,听闻对那蚀心谷的邪毒颇有克制之法,或有一线希望……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孙老他……”
话音未落,两人已踏入医馆。为首者是一名身着锦袍、面色焦灼的中年修士,修为在筑基初期,身后跟着一名同样神色忧虑的青年随从。那中年修士一眼看到柜台后的狗蛋,连忙快步上前,深深一揖:“在下赵明德,乃坊市‘百宝轩’管事,冒昧打扰李长老,实有性命攸关之事相求!”
狗蛋放下手中记录,神色平静:“赵管事不必多礼,有何疑难,但说无妨。”
赵明德急忙道:“是我家一位供奉多年的客卿长老,孙讳远山孙老。三日前,孙老为炼制一炉紧要丹药,前往西南‘黑风洞’深处采集一味‘阴灵菇’,不慎被洞中一种罕见的‘噬魂毒蝎’所伤。毒发极快,虽及时服用了解毒灵丹,保住了性命,但那蝎毒异常诡异,不仅侵蚀肉身,更如附骨之疽般盘踞神魂,致使孙老昏迷不醒,神魂日渐黯淡。我等遍请坊市名医,连百草谷的霍大师都请动了,用了数种珍贵丹药和驱毒法门,也只能暂时遏制毒性蔓延,无法根除。听闻李长老医术通神,尤擅对付阴邪毒煞,故厚颜前来,恳请长老出手,救孙老一命!诊金酬劳,绝不敢吝惜!”
说着,他又是一揖到底。
“黑风洞?噬魂毒蝎?”狗蛋眉头微挑。黑风洞是落云坊市西南方向一处着名的险地,洞内阴风呼啸,毒虫滋生,盛产一些阴属性药材,但也危险重重。那噬魂毒蝎他有所耳闻,乃是三阶妖兽中的异种,其毒确实以侵蚀神魂着称,颇为难缠。
“孙老现在何处?伤势如何?”狗蛋问道。
“孙老就在敝轩后院静室,已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神魂波动时断时续,面色隐有黑气缭绕,尤其眉心处,有一道极细的暗红血线,霍大师说那是蝎毒侵入神魂核心的征兆。”赵明德语速极快,描述清晰。
狗蛋略一沉吟,道:“神魂之毒,非同小可,需亲眼诊视方能定夺。赵管事稍待,我取些用具便随你去。”
他转身进入内室,迅速收拾了一套银针、几种可能用到的丹药和净化符箓,又特意带上了星纹针和一小瓶用功德金光温养过的“净魂露”。临出门前,对后院吩咐了一声:“婉清,看好医馆,我去去便回。”
“是,前辈小心。”林婉清应道。
狗蛋随赵明德二人匆匆来到位于坊市繁华地段的“百宝轩”。这是一家规模颇大的综合性商铺,主营法器、材料、丹药收购与售卖,背景深厚,与清溪观等势力也有往来。后院静室布置得清雅安静,但此刻气氛凝重。
床榻上,躺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正是孙远山。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面色呈现一种死寂的灰白,唯独眉心一道细如发丝、却鲜艳欲滴的暗红血线,显得格外刺目。靠近床边,便能感觉到一股阴冷、滞涩、仿佛能吸走人神魂注意力的诡异气息萦绕不去。旁边站着一位同样眉头紧锁、身着百草谷服饰的鹤发老者,应该就是赵明德口中的霍大师,修为在筑基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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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大师,这位便是清溪观客卿长老,李前辈。”赵明德连忙介绍。
霍大师抬眼打量了狗蛋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声名鹊起的“星针神医”如此年轻),但并未因年龄而轻视,拱手道:“李道友,老朽霍青。孙道友所中之毒甚是古怪,老朽已用‘九转清魂丹’护住其心脉神魂,又以‘金针渡穴’之法试图逼毒,奈何此毒与神魂纠缠太深,如藤缠树,强行驱除恐伤及根本。不知李道友可有良策?”
话语间,既有同行探讨的意味,也隐含着一丝考较。
“待李某诊视过后,再与霍大师商议。”狗蛋不卑不亢,走到床边,先以常规手法探查孙远山的脉搏、呼吸、瞳孔,又翻开其眼皮,观察舌苔。果然,生机微弱,体内有一股极其阴寒歹毒的力量盘踞,不仅堵塞经脉,更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深深嵌入其神魂本源之中,不断吞噬、侵蚀。
他伸出两指,轻轻搭在孙远山眉心那暗红血线附近,同时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包裹着功德金光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识海。
识海之中,景象触目惊心。原本应是一片清明的精神世界,此刻却布满灰黑色的毒雾,毒雾中闪烁着无数暗红色的细小光点,如同有生命的毒虫,不断啃噬着孙远山黯淡的神魂光团。那光团已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光芒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狗蛋的神识刚一进入,便引起那些暗红光点的“注意”,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纷纷涌来,试图侵蚀。但包裹着功德金光的神识如同披着无形铠甲,金光所过之处,暗红光点如同遇到天敌,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退避。
“果然是针对神魂的剧毒,且兼具吞噬与腐蚀特性,与那蚀心谷的邪力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更加纯粹、更具攻击性。”狗蛋心中了然。这噬魂蝎毒,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一种天然的、浓缩的“魂毒”,对于研究对抗蚀心谷的吸魂邪术,或许也有借鉴意义。
他收回神识,对霍大师和赵明德道:“此毒确已深入神魂,与孙道友的本源纠缠。寻常解毒之法,或药力难以抵达神魂深处,或易造成两败俱伤。”
“那……那可如何是好?”赵明德脸色发白。
霍大师也捋着胡须,凝重道:“李道友所言极是。不知道友可有应对之策?”
狗蛋略一思索,道:“可尝试‘内外兼施,疏导净化’之法。外在,以金针疏导其淤塞经脉,打通气血,稳固肉身生机,为神魂修复提供支撑。内在,需以特殊针法配合安魂净化之力,直接作用于其识海,将盘踞的蝎毒一点点剥离、净化,同时滋养其受损神魂。”
他看向霍大师:“霍大师的‘金针渡穴’之法精妙,肉身经脉的疏导,或可请大师主理。李某则专注于神魂层面的驱毒与修复。”
这是最稳妥的方案,既发挥了两人各自所长,也避免了单人操作可能顾此失彼的风险。
霍大师眼中闪过赞许,点头道:“善!便依道友所言。老朽这便准备金针,先为其疏导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
两人不再多言,立刻分工合作。霍大师不愧是百草谷的名医,金针出手稳准迅捷,针法老道,很快便在孙远山身上布下了一套疏通气机、激发潜能的针阵,并辅以特制药膏贴敷,孙远山灰败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也稍显平稳。
接下来,轮到狗蛋。他先喂孙远山服下小半瓶“净魂露”,此露以多种安神药材为基础,经功德金光长期温养,对稳固神魂有奇效。随后,他取出星纹针,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
这一次,他不再是试探,而是将神识尽数附着于星纹针上,针尖一点银辉凝聚到极致,隐隐有淡金色的光晕流转(那是他悄然融入的功德金光)。他出手如电,星纹针精准地刺入孙远山眉心祖窍!
针尖携带着狗蛋的神识、净化星力以及微弱的功德金光,如同一支精锐的奇兵,悍然闯入那片被毒雾笼罩的识海!
“嗡——”
识海剧震!暗红毒点如同炸开的马蜂,疯狂扑向入侵的“异物”。但星纹针银辉绽放,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净化之力如潮水般扩散,将靠近的毒点纷纷消融。功德金光更是如同破晓的阳光,所过之处,毒雾退散,那些啃噬神魂的暗红光点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无声尖啸,迅速化为飞灰!
狗蛋操控着星纹针,在识海中小心游走,如同最精密的清道夫,一点点清理着毒雾,并将净化后的精纯魂力反哺给孙远山那黯淡的神魂光团。每清理一片区域,孙远山的神魂光团便明亮一分,眉心那道暗红血线也随之淡化一丝。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神的过程,要求施术者对神魂、针法、净化之力的掌控都达到极高的水准。狗蛋全神贯注,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霍大师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他虽精研丹道医理,但对这种直接作用于识海、以针法净化神魂毒素的手段,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银针上流转的星辉与隐约的金芒,更是让他感受到一种博大精深的道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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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时辰后,狗蛋缓缓收回星纹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明亮。床榻上,孙远山眉心那道暗红血线已然消失不见,面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死寂的灰白,而是透出一丝生机。呼吸平稳悠长,显然已脱离险境,只是神魂损耗过大,尚在沉睡恢复。
“幸不辱命。蝎毒已基本拔除,孙道友神魂虽损,但根基未毁,静养月余,辅以安魂丹药,当可恢复如初。”狗蛋对赵明德道。
赵明德喜极而泣,对着狗蛋和霍大师连连作揖:“多谢李长老!多谢霍大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百宝轩上下,永感大德!”他立刻吩咐下人奉上早已备好的厚重谢礼——足足五百块中品灵石,以及数种颇为珍贵的炼药、制符材料。
狗蛋并未全收,只取了部分灵石和几样自己所需的药材,其余退回,言明医者本分。霍大师也推辞了大部分,只象征性收取了些诊金。
就在这时,昏迷的孙远山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眼皮微微颤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虚弱迷茫,但显然意识已然恢复。
“孙老!您醒了!”赵明德激动地扑到床边。
孙远山茫然四顾,目光最后落在狗蛋身上,虚弱地道:“是……是这位道友……救了老朽?”
“正是清溪观客卿长老,李前辈!”赵明德连忙道。
孙远山挣扎着想要起身道谢,被狗蛋按住:“孙道友重伤初愈,还需静养,不必多礼。”
孙远山喘息几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后怕,似乎还有一丝……犹豫。他看了看赵明德,又看了看霍大师,最后目光落在狗蛋身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李长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老朽……老朽有一物,或许对长老有些用处。”孙远山声音虽弱,却清晰,“此物乃老朽早年于一古修洞府遗迹中偶然所得,参详多年,只知其似乎指向某处上古药园,但残缺不全,且……似乎隐含凶险。老朽本想待修为再进一步,邀约好友同去探个究竟,如今遭此大难,想来是无此机缘了。今日赠予长老,或可物尽其用,也算老朽一点心意。”
说着,他示意赵明德从自己贴身的储物袋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入手温润的暗青色残片。残片边缘不规则,显然只是完整物件的一部分。其材质奇特,似木似石,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玄奥难明的淡银色纹路,纹路并非刻画,倒像是天然生成。在残片中央,隐约能辨认出几座山峰、一条河流的简易轮廓,以及一个用古篆体标注的、已然模糊大半的名称——“……云……圃……”
一股极其古老、沧桑、却又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气息,从这残片上隐隐散发出来。更奇异的是,当狗蛋接过这残片时,他体内的八卦鼎,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悸动!仿佛这残片,与八卦鼎有着某种渊源,或者,指向的地方,与八卦鼎的来历有关?
上古药园?地图残片?八卦鼎共鸣?
狗蛋心中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仔细端详着这块残片。他感觉到,这残片上的纹路和那“云圃”二字,似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空间或自然道韵,绝非寻常藏宝图那么简单。
“此物……”狗蛋看向孙远山。
“此残片水火不侵,刀剑难伤,老朽试过多种方法,都无法窥其全貌,也无法复制其上纹路。只知它与上古‘神农’或‘星辰’之道有些关联。”孙远山喘息道,“李长老医术通玄,或许能从中悟得些什么。只是……老朽当年得到它时,那洞府机关重重,守护森严,最终也只得了这一残片。那地图所指之处,恐怕也非善地,长老若有意探寻,务必……务必万分小心。”
狗蛋郑重收下残片,对孙远山道:“多谢孙道友厚赠,李某谨记。道友且安心养伤,此物我自会妥善处置。”
离开百宝轩,回到青囊堂时,已是深夜。狗蛋独坐静室,在灯下反复观摩那暗青色残片。八卦鼎的共鸣感依旧存在,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他将神识缓缓浸入残片,那些淡银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意识中交织、变幻,隐隐勾勒出一幅更加宏大、更加玄妙的山水星象图景,可惜残缺太甚,难窥全豹。唯有那“云圃”二字古篆,和几处特殊的地形标记,深深印入脑海。
“上古药园……云圃……”狗蛋喃喃自语,眼中光芒闪烁。这意外的收获,或许将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更古老、更神秘天地的大门。这不仅仅是一处可能蕴藏无数天材地宝的药园,更可能隐藏着与八卦鼎、《青囊经》传承,乃至上古医道、星辰之谜相关的线索!
只是,正如孙远山所言,机遇往往伴随着凶险。在着手探寻之前,他需要做更充分的准备,提升实力,收集更多信息,或许……还需要找到其他的地图残片。
他将残片小心收起,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落云坊市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而他的心中,已然点亮了一盏指向更遥远、更未知地域的微光。新的征程,似乎已在悄然酝酿。而这第一步,便是从这枚古老的地图碎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