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死寂沼泽弥漫的灰黑色毒瘴在微弱天光下更显粘稠。狗蛋一行十二人,按照邪修供述的路线,如利刃般悄然切入沼泽核心区域。
沿途景象愈发诡异。枯萎扭曲的树木上挂着风干的兽皮与不明生物的骨骸,泥沼表面不时鼓起散发恶臭的气泡,仿佛大地在缓慢呼吸。空气中尸毒浓度明显提升,即便有避毒丹和醒神香护持,王猛等人也感到胸口微闷,呼吸不畅。狗蛋则运转混元真元,体表泛起一层极淡的翠金微光,将侵蚀而来的阴邪尸气悄然化去。
“前方百丈,就是枯死榕树区,幻阵入口所在。”王猛压低声音,指向一片在瘴气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黑影。那是一片早已失去生机的古榕树林,枝干虬结如鬼爪,即便在白日也显得阴森。
狗蛋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双目微闭,灵觉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周扩散,同时暗中引动八卦鼎一丝气韵,增强感知。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幻阵仍在运转,但……核心区域的阴煞之气流动有异,并非均匀散布,而是隐隐向地下某处汇聚。那筑基后期邪修可能已察觉异常,加强了警戒,或者……地下另有古怪。”
“前辈,是否按原计划破阵?”一名护卫问道。
“计划不变,但要更快,更隐蔽。”狗蛋取出三张昨晚以桃木符牌特制的“破幻清心符”,分别贴在自己、王猛和另一名灵觉较强的护卫额头,“此符可助你们在幻阵中暂时保持清明,看清真实路径。你们二人随我先行潜入,找到并破坏幻阵阵眼。其余人原地隐蔽,待幻阵波动减弱,信号为令,立刻跟进,直扑地窟入口!”
“是!”
三人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向枯榕林。靠近林缘,眼前景物果然开始扭曲变幻,时而出现狰狞鬼影扑来,时而是遍地毒虫,时而又是熟悉的乡亲呼救……皆是扰乱心神、诱人深入险地的幻象。但破幻清心符散发温润清气护住灵台,狗蛋更是以强大神识固守本心,轻易看穿虚妄,循着阴气流动的轨迹和地面上极其隐蔽的阵纹刻痕,快速向林中一处不起眼的朽烂树桩靠近——那里正是整个幻阵的枢纽之一。
狗蛋示意王猛二人戒备,自己则取出神农针,针尖凝聚一丝精纯的破邪真元,沿着树桩上几个特定符文节点轻轻刺入、扭转。只见树桩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嚓”碎裂声,笼罩四周的扭曲幻象顿时如水波般荡漾、淡化。他依法炮制,又迅速破坏了另外两处次要阵眼。
笼罩枯榕林外围的幻阵效力大减。狗蛋发出信号,其余九名护卫迅速跟上。一行人在残存瘴气与稀疏幻影的掩护下,快速穿过枯榕林,抵达中心。
映入眼帘的,是一株庞大到令人震撼的枯死古榕,主干需十人合抱,虽已无叶,但枝杈张牙舞爪,覆盖方圆数十丈。树根部位盘结隆起,形成一个天然洞口,阴风从中呼啸而出,带着浓郁的腐臭和更精纯的阴煞尸气。洞口附近散落着新鲜的血迹、破碎的衣物和几具未来得及处理的低阶行尸残骸,显示这里不久前确有激烈活动。
“按情报,地窟入口就在这树洞之下,有三层守卫。”王猛紧握刀柄。
狗蛋点头,却并未立刻下令进入。他蹲下身,手指蘸取一点洞口附近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又捻开细看。泥土呈暗红色,腥气中竟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寻常尸毒的古老阴寒与……星辰之力特有的微凉感?
“不对。”狗蛋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这里尸毒虽浓,但更像是‘下游’汇聚而成。真正的源头,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古老、精纯,且……与星辰之力有染。黑煞门在此建立的炼尸巢穴,恐怕不止是炼尸那么简单,更可能是在借助、或者镇压某种早已存在的古老尸源!”
他回想起《青囊经》中一些晦涩记载:“上古有尸,秉地阴煞气,偶得星力灌溉,千年不腐,渐生灵智,是为‘星煞古僵’,凶戾异常……”莫非这死寂沼泽之下,竟埋藏着这样一具古尸?
“前辈,您的意思是……”王猛似懂非懂。
“地窟要闯,但我们要找的,可能比预想中更深、更危险。”狗蛋当机立断,“计划调整。王猛,你带八人按原计划进入地窟,清剿邪修弟子,破坏炼尸设施,解救幸存者。但要格外小心,若遇强力抵抗或发现异常通道,不可冒进,立刻退出或固守待援。”
“那前辈您?”
“我带两人,寻找那真正的古老尸源。我有预感,若不解决源头,即便捣毁此处炼尸点,尸毒仍会不断滋生,后患无穷。”狗蛋看向那两名额头贴着破幻清心符的护卫,“你们跟我。”
分头行动。王猛率人潜入树洞地窟,很快便听到下方传来兵刃交击与呼喝之声,显然已与邪修接战。
狗蛋则带着两名护卫,绕着巨大枯榕仔细探查。他全力运转灵觉,结合八卦鼎对地气、星力的特殊感应,指尖不时轻触地面或树根,感知地脉阴气的细微流向。
终于,在枯榕背面一处被厚厚苔藓和腐烂枝叶覆盖的角落,狗蛋停下了脚步。这里的地面阴气汇聚最为明显,且隐隐有规律性的脉动,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呼吸。他拨开腐殖层,露出一片异常光滑、泛着暗青色的石板。石板上刻着模糊的纹路,并非黑煞门常见的邪道符文,而是更为古拙、抽象的星辰与山川图案,部分纹路甚至与八卦鼎内壁某些模糊刻痕有几分神似!
“就是这里!”狗蛋目光一凝,示意护卫退开。他尝试推动石板,纹丝不动。注入真元,石板微光一闪,竟有排斥反应。
“不是蛮力开启,需特定方式或信物……”狗蛋沉吟,忽然想起从筑基中期邪修身上搜出的一枚非金非木、刻着扭曲星纹的黑色令牌。他取出令牌,尝试靠近石板。
令牌与石板上的星辰纹路同时亮起幽光,产生共鸣!石板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条倾斜向下、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阶通道,一股远比地窟入口精纯浓郁百倍、混杂着古老尘土与阴冷星煞之气的寒风扑面而来!两名护卫即便有符箓护体,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们在此守候,警戒四周。若有异动,以响箭为号。”狗蛋吩咐道,自己则毫不犹豫地踏入通道。
石阶漫长而陡峭,仿佛直通地心。两侧石壁起初是人工开凿痕迹,逐渐变成天然岩层,上面开始出现壁画。壁画内容令人心悸:描绘着古老的祭祀场景,无数先民跪拜,中央是一座高台,台上似乎放置着一具缠绕星光的棺椁;接着是战争与死亡,尸横遍野;最后是封印,巨大的法阵将一片区域连同中央棺椁彻底镇封……
越往下,空气中那股古老阴寒的星煞之气越浓,甚至开始主动侵蚀护体真元。狗蛋不得不加大混元真元的运转,八卦鼎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垂下光华,才将这股诡异气息隔绝在外。怀中,星纹针传来清晰的悸动,仿佛既畏惧,又渴望。
约莫下行近百丈,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天然溶洞!溶洞顶部,镶嵌着无数发出微光的奇异矿石,排列成星空图案,洒下清冷光辉,照亮下方。溶洞中央,是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出极致阴寒的气息,表面却漂浮着点点银芒,如同星辰倒影。寒潭中心,有一座以整块巨大青玉雕成的平台,平台上,赫然停放着一具长达三丈、通体覆盖暗金色纹路的青铜古棺!
古棺棺盖并未完全合拢,露出一条缝隙,浓郁得化不开的暗金色尸气如同活物般从缝隙中涌出,丝丝缕缕,融入寒潭,又通过寒潭底部的某些孔窍,似乎连通着上方黑煞门的炼尸池。更令人心惊的是,溶洞顶部“星空”洒下的微光,竟有部分被那青铜古棺吸收,使得棺身暗金纹路微微流转。
“以地阴寒潭养尸,引残存星力淬炼……这绝非黑煞门手笔,他们不过是发现了这处古代养尸地,并加以利用,试图加速这具古尸的‘成熟’,或者……控制它?”狗蛋心中震撼。他能感觉到,青铜棺内沉睡的存在,其气息之浩瀚古老、尸煞之精纯霸道,远超所谓的“铁尸上人”,甚至给他一种面对巍峨山岳的压迫感。这至少是一具“金尸”级别的古僵,甚至可能已经开始向更高层次蜕变!
而在寒潭边缘,狗蛋看到了数具新鲜的人类骸骨,衣着正是黑煞门弟子,似乎是被当作“血食”献祭于此。还有一处简陋的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些血祭法器和一个正闪烁着幽光的控制阵盘——黑煞门果然在尝试干预这古尸。
就在狗蛋仔细观察,权衡是立刻尝试破坏此地还是先退走从长计议时,异变突生!
或许是狗蛋的闯入触动了某种禁制,或许是黑煞门的控制阵盘被上方战斗波及,又或者是棺中古尸本就到了某个关键时刻。只见那青铜古棺猛地一震!
“轰——!”
棺盖缝隙中喷涌出的暗金尸气暴涨,化作一道气柱直冲溶洞顶部!整个溶洞剧烈摇晃,顶部“星空”矿石明灭不定。寒潭黑水沸腾,掀起巨浪。一股恐怖绝伦、充满暴虐与古老威严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史前凶兽,缓缓从棺中弥漫开来,瞬间锁定了狗蛋!
“擅闯……王陵……惊扰……沉眠……死……”
断断续续、沙哑干涩却直抵神魂的古老音节,直接在狗蛋脑海中炸响!
紧接着,青铜棺盖被一股巨力缓缓推开一截!一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片、指甲乌黑锋利如匕首的巨手,扒住了棺沿!难以想象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碾压而来,狗蛋周身的混元真元光幕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八卦鼎虚影也剧烈震荡!
僵尸王!真正的、不知沉睡了多少岁月的古墓僵尸王,正在苏醒!
狗蛋汗毛倒竖,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全身。他毫不怀疑,一旦棺中那位完全坐起,自己绝无生还可能!
“必须打断它!至少延缓其完全苏醒!”
电光石火间,狗蛋做出决断。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混元真元与本命精血的血雾喷在神农针与星纹针上!双针嗡鸣,光芒大盛!
“去!”
神农针化作一道决绝的金色流星,并非射向巨手或棺椁(他知道那无用),而是直刺寒潭边缘那个黑煞门的控制阵盘!既然黑煞门在尝试控制,那阵盘必然与古尸有一定联系,破坏它,可能引起反噬或干扰!
星纹针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星辉,化作一道银色细线,并非攻击,而是射向溶洞顶部那片“星空”图案的某个关键节点——狗蛋凭借对星力的敏锐感知,发现那里是引动星力灌注古棺的核心!他要扰乱星力供应!
“砰!”控制阵盘被神农针蕴含精血真元的一击炸得粉碎!阵盘破碎的瞬间,棺中传来一声夹杂着痛苦与愤怒的咆哮,推棺的巨手动作明显一滞,涌出的尸气也混乱了片刻。
几乎同时,星纹针精准命中“星空”节点,数块发光矿石暗淡、碎裂,洒下的星辉顿时紊乱、减弱。棺身吸收星力的过程被打断,暗金纹路闪烁不定。
“吼——!”
僵尸王暴怒!棺盖被更猛地推开一截,另一只同样覆盖暗金鳞片的巨手也探了出来,恐怖的威压再度提升,整个溶洞开始大面积坍塌!
狗蛋脸色煞白,真元与精血消耗巨大。但他知道,机会只有一瞬!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逃!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沿着来路石阶疯狂向上冲!身后,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僵尸王震耳欲聋的咆哮、以及寒潭黑水逆冲而上的轰鸣!
当狗蛋浑身尘土、嘴角溢血地冲出石板通道时,守候的两名护卫脸色惨白。下方传来的恐怖动静让他们几乎站立不稳。
“快走!通知王猛,立刻撤退!什么都不要管,用最快速度撤回黑石镇!”狗蛋嘶声吼道,同时甩出三张金光驱尸符贴在石板入口,又连续打下数道混元真元封禁,虽然知道这只能略微延缓。
“轰隆!”地面剧烈震动,石板入口处封印金光狂闪,随即崩碎!浓郁如实质的暗金尸气如同火山喷发般涌出!
狗蛋带着两名护卫,亡命般向枯榕林外奔去。他回头一瞥,只见那株巨大的枯死古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地下涌出的暗金尸气侵蚀、枯萎、崩解!一个无比恐怖的存在,正在挣脱古老的束缚,即将重现世间!
“僵尸王出世……黑煞门……你们究竟释放了什么样的怪物!”狗蛋心中寒意弥漫。他知道,黑石镇的危机远未结束,一场席卷更广区域的巨大灾难,可能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切,必须立刻通知清溪观,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
(第14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