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但空气里那种湿漉漉的霉味还没散。
市委书记办公室的门敞着。王建平坐在沙发上,手里那根烟烧到了海绵滤嘴,焦臭味直钻鼻子。他没扔,也没抽,就那么盯着茶几对面正在剥橘子的陆沉。
“一百个亿。”王建平嗓子哑得像吞了把沙子,“省里的意思很明确。这是政治任务。”
陆沉把橘子皮整整齐齐地码在烟灰缸旁,撕掉一瓣橘络,塞进嘴里。
“甜的。”陆沉把剩下的半个橘子推过去,“尝尝?本地的早熟品种。”
“陆沉!”王建平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橘子滚到了地上,“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儿跟我演?隔壁临江市的财政账户只剩下两百万,连教师工资都发不出来!省投集团的债务明天到期,违约就是系统性风险!全省都在看着明州,看着你手里那一百二十七亿!”
陆沉弯腰,把地上的橘子捡起来,吹了吹灰。
“看着我干什么?”陆沉没抬头,“三个月前,也是这帮人,在省报上发文章,说我陆沉是守财奴,是阻碍经济发展的绊脚石。马进搬走的时候,临江市的领导不是还放鞭炮欢迎吗?”
“此一时彼一时!”王建平站起来,在屋里转圈,皮鞋踩得地板吱吱响,“大家都是兄弟城市,难道见死不救?老陆,做人不能太绝。这钱你今天不拿也得拿,省委督查室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这才是实话。
不是商量,是通知。
陆沉抽了张纸巾擦手。
“钱,我有。”陆沉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有点发黄的吊灯,“但明州的钱,姓明。我不做慈善,也不当冤大头。”
“你想怎么样?”王建平停下脚步,眼神警惕。
“做生意。”
陆沉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薄薄两页纸,连封皮都没有。他把文件推到王建平面前。
王建平狐疑地拿起来,只扫了一眼,手就开始抖。
那不是什么转账支票,是一份《关于申请赋予明州市省级经济管理权限的请示》。
上面列了三条:
第一,明州市享有省级项目审批权,无需上报省发改委。
第二,省属稀土矿产资源的深加工牌照,独家授权给明州高新投。
第三,将明州滨海工业园升格为国家级开发区,税收留存比例上调20。
“你疯了……”王建平把文件摔在桌上,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你这是要搞独立王国!这是要权!省里不可能答应!这是在挖省里的肉!”
“那就让省里去找钱。”陆沉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明州的夜景灯火辉煌。远处港口的龙门吊还在作业,而几百公里外的省城,此刻恐怕正是一片愁云惨雾。
“老王。”陆沉的声音很轻,混在窗外的车流声里,“现在不是谁求谁的问题。那一百亿,我不给,谁也拿不走。它是存在商业银行的定期存单,不是财政拨款。我要是不同意签字,省里强行划扣,我就敢起诉银行,把事情捅到京城去。”
王建平瞪圆了眼:“你敢威胁组织?”
“我是为了保护国有资产。”陆沉转过身,指了指那份文件,“签了它。一百亿,我以‘明州产业引导基金’的名义,借给省投集团,年息3,期限五年。这叫市场化运作。”
屋里死一般的静。
王建平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陆沉,那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副手,此刻像是一座怎么也翻不过去的山。
手机响了。
是王建平的私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省长”三个字。
王建平看了一眼陆沉,手有些哆嗦地接通,按了免提。
“怎么样?”陈国栋的声音疲惫不堪,背景里还有人在吵架。
“省长,陆沉他……”王建平咬着牙,“他提了条件。”
“念。”
王建平拿起那份文件,逐字逐句地念了一遍。每念一条,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就重一分。念完最后一条税收留存,王建平都不敢出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陆沉重新剥了一个橘子,吃得津津有味。
“给他。”
陈国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只要钱明天上午九点前到账,文件我签。另外,告诉陆沉,稀土牌照给他,但他要是搞不出名堂,我要他的脑袋。”
嘟——
电话挂断。
王建平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沙发上。他输了,省里也输了。在这个现金为王的夜晚,陆沉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谢了。”
陆沉把剥好的橘子放在王建平手边,“吃点吧,降火。”
他拿起那份文件,大步走出办公室。
门外,陈国华正贴着墙根站着,手里捧着那张一百二十七亿的对账单,脸煞白。刚才里面的争吵声他全听见了。
“市……市长。”陈国华结结巴巴,“真……真成了?”
“去银行。”陆沉把文件拍在陈国华怀里,“把钱划过去。另外,通知港务局,把最好的深水泊位给我腾出来。”
“腾出来干嘛?”
“接货。”陆沉整理了一下衣领,往楼梯口走去。
外面的风有点大,吹得走廊里的窗户哐哐作响。
“接什么货?”陈国华小跑着跟在后面。
陆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神里没有那种权谋得逞的得意,反而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冷硬。
“那些破产的欧美企业,那些躺在港口没人要的精密机床,还有那些被华尔街当垃圾扔掉的专利。”
陆沉指了指脚下,“有了权,有了地,现在我们要去抄底了。十年后,明州就是中国的鲁尔区。”
陈国华愣在原地,看着陆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突然觉得怀里那份文件变得滚烫,烫得他手心冒汗。
这一夜,明州很有钱。
但陆沉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屠杀,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