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走了。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间让她灵魂都差点冻结的总统套房。
那盘小小的磁带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冰凉的塑料外壳硌得她生疼,却也让她感到一丝荒谬的真实。
李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回过头,向陆沉请示。
“陆县长,这个女人……?”
“一个被逼无奈的可怜人罢了。”陆沉的回答轻描淡写,“钱卫国才是主犯。我们办案,要抓主要矛盾。”
李东立刻领会。
这是定性。
苏晚晴是受害者,不是同谋。这样一来,整个案件就干净了,所有矛头都精准地指向了钱卫国一人。
“明白了。”李东点头,“我的人会处理好后续,不会留下任何手尾。
招待所这边,也会以线路检修为名,封锁楼层,确保今晚的事不会有半个字传出去。”
陆沉对他这份滴水不漏的周全很是满意。
新来的公安局长,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能做事的人。
市里这步棋,走得很好。
“钱卫国那边,审讯要有策略。”陆沉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几辆警车无声地驶离,融入夜色。
“他背后那家所谓的‘恒星资本’,才是重中之重。必须撬开他的嘴,把赵瑞在境外的资金链条挖出来。这才是献给市里的大礼。”
李东的身体站得更直了。
“请陆县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陆沉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和李东之间,已经不需要废话。今夜这一场联手的好戏,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李东带着人迅速撤离,偌大的总统套房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扇被撞得粉碎的门,和一地狼藉,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陆沉环视一周,然后走回茶几旁。
他拿起那个盖过录音机的紫砂茶杯,将里面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是凉的。
心是热的。
青阳县的天,从今夜起,要变了。
第二天,整个青阳县官场发生了一场八级地震。
震源,不是某个秘密会议,也不是某个内部通报。
而是一份在江州市发行的,名为《江州晨报》的报纸。
市委机关报的子报,以报道社会民生新闻为主,风格向来大胆。
今天的头版头条,用了一个触目惊心的黑体加粗标题。
《触目惊心!青阳县代理县长涉嫌伪造数千万美金投资,构陷同僚,已被市局刑事拘留!》
照片上,是钱卫国被两名刑警押上警车的侧脸。那张往日儒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灰败和绝望。
新闻内容更是详尽到令人发指。
从一个漏洞百出的“港商”如何被奉为座上宾,到一场精心策划的八千万美金投资骗局。
再到这位代理县长,如何利欲熏心,为了扫清障碍,不惜动用下三滥的手段,雇佣社会闲散人员,企图对正直敢言的副手进行栽赃陷害。
报道里,陆沉的名字只被提了一次,是以“l副县长”的代号出现。
他被塑造成了一个为了维护青阳县利益,不惜得罪上级,最终识破骗局,却反遭报复的孤胆英雄形象。
这篇报道,像一颗炸雷,在青阳县这潭沉闷的死水里炸响。
县政府的电话被打爆了。
所有人都疯了似的打探消息,求证真伪。
当他们得知,公安局长李东亲自带队抓人,并且证据确凿时,整个官僚系统彻底失声了。
钱卫国。
那个在赵守正倒台后,最有望接任县长宝座的实力派人物。
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上午九点,青阳县委紧急召开全县干部大会。
会场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所有处级以上干部全部到齐,每个人都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主席台的正中央,那个属于代理县长钱卫国的位置,空着。
那个空位,像一个黑洞,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会议由县委书记主持,他的开场白简短而沉重。
随后,来自江州市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当众宣读了市委的决定。
“……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免去钱卫国同志在青阳县的一切职务,并对其展开立案调查……”
宣读完毕,全场死寂。
靴子,终于落地了。
市委组织部的领导讲完话后,县委书记清了清嗓子,看向了主席台的另一侧。
“下面,请陆沉同志,讲几句。”
唰!
全场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最年轻的身影上。
昨晚那场风暴的另一个主角。
也是唯一的胜利者。
陆沉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走到话筒前。
他没有拿讲稿。
他只是扫视了一眼台下那些神态各异的同僚们,然后开口。
“同志们。”
“今天坐在这里,我的心情很沉重。”
“钱卫国同志的问题,市委的通报已经很清楚。他辜负了组织的信任,辜负了青阳县人民的期望,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令人痛心,更令人警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的开场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台下的干部们面面相觑。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场胜利者的宣言。
然而,陆沉话锋一转。
“但是今天,我不想多谈他的经济问题,不想谈他的滥用职权。我想谈谈别的东西。”
“我想谈谈,趣味。”
趣味?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场合?谈什么趣味?
“我们有些干部,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不在为人民服务上了。”
陆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会场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心思,花在了拉帮结派上,花在了勾心斗角上,花在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上!”
“搞一些所谓的‘美人计’,用一些见不得光的药物,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演戏!他们觉得这很高明吗?”
“不!”
陆沉猛地提高了一点音量。
“这不高明!”
“这是低级!是庸俗!是把我们党政机关,当成了封建王朝的后宫!是彻头彻尾的低级趣味!”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针落可闻。
每个人的心脏都在狂跳。
谁也没想到,陆沉敢在如此公开的场合,把那层窗户纸捅得这么碎!
他这是在敲打谁?
是在敲打所有曾经和钱卫国走得近的人!
是在警告所有还心怀鬼胎的人!
陆沉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
那些曾经看他笑话的,那些曾经等着他倒霉的,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青阳要发展,要的是脚踏实地的实干家,要的是光明磊落的奋斗者!”
“而不是一群整天琢磨着怎么给同事下套,怎么把对手搞臭的阴谋家!”
“这种风气,必须刹住!”
“谁再搞这种低级趣味的东西,谁就是青阳县发展的罪人!人民不会答应,我陆沉,也绝不答应!”
说完,他停止了讲话。
没有总结,没有客套。
他只是站在那里,在数百道或敬畏,或恐惧,或复杂的注视中,沉默地站着。
整个会场,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