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县长,你的人,怎么还没到?”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钱卫国那张已经石化的脸上。
他的人?
他的人不就是门口那几个抱头蹲防的“记者”和保安吗?
不!
不对!
钱卫国猛然惊醒,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陆沉的意思是……警察!
他以为是陆沉报了警!
但李东是新上任的公安局长,按理说,应该是他钱卫国这个代理县长的人!
怎么会……
钱卫国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毕恭毕敬站在陆沉面前的李东,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不是为陆沉设的。
而是为他钱卫国!
陆沉根本不是猎物。
他从头到尾,都是另一个手持猎枪的猎人!
“李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卫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份代理县长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色厉内荏的质问。
“接到匿名报警,就敢荷枪实弹地闯进县招待所的总统套房?”
“还用枪指着我们县里请来的贵客!你们公安局想干什么?造反吗!”
他试图用身份和官威来压制李东。
然而,李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维持着对陆沉的姿态,沉稳地汇报。
“陆县长,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人在这里进行非法的桃色交易,并且可能涉及使用违禁药品和暴力胁迫。”
“为了保护受害人,也为了不让犯罪分子销毁证据,我们才采取了紧急突击行动。”
“现在看来,现场情况确实很复杂。”
李东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解释行动的合理性。
可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钱卫国的痛处。
非法交易?
违禁药品?
暴力胁迫?
这不就是他给陆沉准备的罪名吗!现在,却原封不动地扣回了他自己的头上!
钱卫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东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放屁!李东,我看你是昏了头!我才是青阳县的代理县长!你一个公安局长,居然听他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指挥!”
陆沉终于放下了那杯已经凉透的茶。
他站起身,走到钱卫国的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一步。
一个是被愤怒和恐惧逼到癫狂的困兽,一个是平静到令人发指的深渊。
“钱县长,你错了。”
陆沉开口了。
“李局长不是听我的指挥。”
“他是听从市局的命令。”
“你以为,你找香港的骗子来演戏,伪造八千万美金的投资,还大张旗鼓地搞接待,这么大的动静,市里会一点都不知道?”
“赵守正刚刚因为引资问题倒台,你立刻又推一个漏洞百出的‘港商投资’。”
“你是觉得市领导的智商,跟你一样低吗?”
陆沉的每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钱卫国那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将他内心的不堪与愚蠢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
钱卫国彻底懵了。
市里?
市里早就知道了?
这不可能!
这个计划是他亲自操盘,天衣无缝,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你……你胡说!”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陆沉没有再跟他废话。
他看了一眼李东。
李东会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在钱卫国面前展开。
那是一张逮捕令。
红色的抬头,黑色的宋体字,以及最下方,那个鲜红的,属于江州市公安局的公章,刺得钱卫国眼睛生疼。
“钱卫国,你涉嫌恶意构陷国家公职人员,滥用职权,伪造重大投资项目,严重扰乱青阳县经济秩序。现在,我奉市局命令,正式对你进行拘捕。”
李东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带一丝感情。
身后的两名刑警上前,拿出冰冷的手铐。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副本该铐在陆沉手上的镣铐,稳稳地落在了钱卫国的手腕上。
冰冷的触感,让钱卫国浑身一激灵,终于从癫狂和不信中清醒了过来。
他败了。
一败涂地。
从他决定用这招“美人计”开始,他就已经踏进了陆沉和市里联手为他挖好的坟墓。
他不是猎人。
他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他只是一个自作聪明,急于跳出来,然后被一脚踩死的,小丑。
“陆沉……”钱卫国抬起头,那张儒雅的脸此刻已经毫无血色,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充满了不解和怨毒。
“为什么?”
“我自问没有挡你的路。赵守正倒了,青阳县的天下,有我一份,自然也有你一份。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是他最后的疑问。
陆沉看着他,那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不是愤怒,不是不屑,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漠然。
“因为你太蠢。”
陆沉给出了答案。
“蠢到无可救药。”
“你根本不知道,你急着推销的那个所谓‘恒星资本’,它的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
这句话,让钱卫国浑身剧震。
也让一旁早已被吓傻的苏晚晴,猛地抬起了头。
【洞察之眼】的档案库里,关于“恒星资本”的资料,远比钱卫国让秘书查到的要多得多。
那不仅仅是一家在香港联交所备案的“正规公司”。
更是赵守正那个外逃的儿子,赵瑞,在境外洗钱和转移资产的主要白手套之一。
钱卫国以为自己找的是一把对付陆沉的刀。
实际上,他引的是一颗足以炸毁整个青阳县官场的雷。
他不是要收拾烂摊子。
他是在赵守正留下的烂摊子上,又浇了一桶汽油。
陆沉将这一切上报给市里,市里高层震怒。
一个赵守正已经让青阳成了全市的笑话,如今又冒出一个钱卫国,企图引狼入室,包庇罪犯。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官场内斗。
这是在挑战整个江州市的政治底线。
于是,才有了今晚这个局中局。
李东的空降,市局的逮捕令,以及陆沉的将计就计。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钱卫国和他背后那根看不见的线,一网打尽。
钱卫国听完,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陆沉。
然后,他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原来……是这样……”
“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我自己……”
他终于明白,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两名刑警押着失魂落魄的钱卫国向外走去。
当他经过那个衣衫半褪,瘫坐在地毯上的苏晚晴身边时,他停了一下。
他看都没看这个毁了自己一切的女人。
他只是看着前方空洞的空气,喃喃自语。
“五十万……”
“真是可笑啊……”
说完,他被刑警带出了房间。
整个总统套房,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陆沉,李东,和那个抖如筛糠的女人。
李东走到陆沉身边,压低了音量:“陆县长,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苏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陆沉接下来的一句话里。
陆沉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那个小小的录音机旁,拿开了上面的茶杯,按下了停止键。
然后,他俯下身,捡起了那盘磁带。
他走到苏晚晴面前。
苏晚晴惊恐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决定她生死的男人。
陆沉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将那盘记录了她所有罪证的磁带,放进了她因恐惧而冰凉的手里。
苏晚晴愣住了。
陆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钱,你可以拿走。”
“青阳,你不能再待。”
“至于这盘带子……”
陆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是留着当个纪念,还是亲手毁掉,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