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乡变了。
曾经连野狗都嫌弃的西北坡,现在成了整个青阳县最热闹的地方。
乡政府
孙连城从财务室一路小跑冲进指挥部。
“到了!都到了!”
孙连城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第一笔土地流转金,加上赫尔维的前期基建款……整整八百万美元!”
“换算成人民币……六千多万啊!”
“乡里的账面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零。”
“才六千万。”
“老孙,这点钱就让你这样了?”
孙连城嘿嘿傻笑。
“乡长……不,总指挥。您是见过大世面的。我老孙就是个土包子。咱们全乡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八十万,这一下来了这几十年的钱……我怕花不出去,烫手。”
“花不出去?”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没本事的官,没有花不出去的钱。”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原本长满杂草的操场上,此刻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全乡十二个村的村支书、会计,还有几百号村民代表,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沉整理了一下衣领。
“走,去给大伙发钱。”
……
操场上搭了个台子。
台子下面,放着四张长条桌。桌上,一摞摞崭新的百元大钞,堆成了一堵红色的墙。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堵墙,喉结上下滚动。
那是真的钱。
不是白条,不是承诺,是真金白银。
陆沉走上台,没有拿话筒。
他只是站在那里,单手插兜,看着台下这群曾经对他指指点点、甚至想要把他赶出清河乡的人。
“开始吧。”
陆沉对旁边的孙连城点了点头。
孙连城拿起大喇叭
“李二狗!西北坡占地三亩二分!流转金加青苗补偿……两万四千八百块!上来领钱!”
一个穿着破棉袄、满脸褶子的老汉被后面的人推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跑上台,两只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才敢去接那两捆厚实的钞票。
他捧着钱,突然跪在地上,对着那堆钱磕了个头。
没人笑话他。
对于这些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全家年收入不过两千块的农民来说,这两万块钱,是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
一个接一个。
原本高耸的钱墙,一点点变矮。村民们的怀里,变得鼓鼓囊囊。
有人笑,有人哭。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念完。
陆沉拿起话筒。
刺耳的电流声划过操场,原本还热闹的操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钱,都拿到了?”
陆沉问。
台下响起一片参差不齐的吼声:“拿到了!”
“高兴吗?”
“高兴!”
这次声音整齐多了,震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陆沉笑了笑。
“这就满足了?”
“这两万块钱,可以让你们盖个新房,娶个媳妇,再买两头猪。然后呢?”
“坐吃山空?”
村民们互相看着,刚才的狂热稍微冷却了一些。是啊,地租出去了,以后吃啥?
陆沉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这只是个开始。”
“从明天起,赫尔维基地的基建工程正式动工。但我有个条件。”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那几个想挤到前排来的包工头。
“除了技术工种,所有的普工、杂工,必须优先录用我们清河乡的人!”
“一天三十块,管三顿饭,当天结账!”
人群再次沸腾。
一天三十!一个月就是九百!这比在城里打工还强!
还没等欢呼声落下,陆沉又抛出了第二个重磅炸弹。
“还有。”
他转过身,指着身后那栋乡中学老旧的教学楼。
“孙连城。”
“到!”孙连城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腰杆。
“从账上划出五百万。把这栋楼推了。”
“建一所新的。用最好的水泥,最结实的钢筋。要有电脑室,要有塑胶跑道,要有冲水厕所。”
“剩下的钱,全部用来修路。”
“不修那破破烂烂的石子路。修柏油路!双向四车道!直接通到县道口!”
孙连城愣住了。
五百万建学校?修柏油路?
这手笔,比县里还要阔绰。
“陆乡长……这钱……”
“这钱是我们清河乡人用祖宗留下的地换来的。”
陆沉打断了他。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要让全县、全市都看看,清河乡不再是那个要饭的叫花子。”
“我要让清河乡的孩子,坐在最好的教室里读书。我要让清河乡的老人,走在最平坦的马路上遛弯。”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
掌声像暴雨一样砸了下来。
在这一刻,陆沉在清河乡的威望直接到达了顶峰。
……
“乱弹琴!”
“简直是乱弹琴!”
县长办公室里,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飞溅。
县长赵守正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沙发上,李卫民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六千万!那是六千万!”
赵守正指着窗外清河乡的方向,手指都在哆嗦。
“县里财政还有一千多万的窟窿没填上!教师工资拖欠了三个月!他陆沉倒好,拿着这么多钱去修什么塑胶跑道?去修双向四车道?”
“他是要搞独立王国吗?”
李卫民赶紧站起来,给赵守正的杯子里续上水。
“县长,您消消气。这陆沉毕竟年轻,有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听说,他在乡里说一不二,连孙连城都成了他的提线木偶。甚至……甚至还有人喊他‘陆青天’。”
“青天?”
赵守正冷笑一声。
“我看他是无法无天!”
“这笔钱虽然是外资,但也属于县财政监管账户!怎么花,花在哪,难道不需要经过县委县政府的审批?”
李卫民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
“县长,按理说是要审批。但他拿着赫尔维集团的合同说事,说什么‘专款专用’,还搬出那个洋鬼子魏格纳来压人。财政局的老刘去了两次,都被他顶回来了。”
“反了他了!”
赵守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这是龙国的土地!他赫尔维再有钱,也是个做生意的!还能管得了咱们政府怎么统筹资金?”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财政局的号码。
“老刘!带上审计局的人,马上给我去清河乡!”
“查!给我严查!”
“每一笔账目,每一张发票,都给我查个底朝天!只要有一分钱对不上,立刻给我封账!”
挂断电话,赵守正坐回椅子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李卫民站在一旁,心里乐开了花。
陆沉啊陆沉。
你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官场上的事,从来不是钱多就能解决的。有时候,钱越多,死得越快。
赵守正这一招“查账封账”,是釜底抽薪。只要把账户封了,你陆沉承诺的工程款结不了,工人工资发不出,那些刚把你捧上神坛的村民,瞬间就会把你撕成碎片。
……
清河乡政府。
陆沉正在看一份施工图纸。
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孙连城打来的。
“总……总指挥,不好了!”
孙连城带着哭腔。
“县财政局刘局长,带着审计局的人来了!还带了封条!说是接到举报,怀疑我们挪用公款,要封存所有账目和现金!”
陆沉拿着电话,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一步,在他的预料之中。
前世,他在官场摸爬滚打三十年,太了解这些人的吃相了。看到肉,没有不扑上来的道理。
“让他们封。”
陆沉淡淡地说道。
“什么?”
孙连城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他们封。另外,记得把这事告诉陈启明律师。”
陆沉翻过一页图纸,在上面画了个圈。
“告诉陈律师,就说青阳县政府单方面撕毁投资协议,强行冻结项目资金,导致赫尔维基地无限期停工。”
“让他直接给瑞士总部发函。”
“启动撤资程序。”
电话那头,孙连城呆住了。
撤资?
这是把天捅个窟窿啊!
“乡长,这……这也太狠了吧?万一真撤了……”
“按我说的做。”
陆沉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工地上正在作业的挖掘机。
赵守正想玩权术,想用行政命令来压人。
现在的赵守正还活在上个世纪的思维里。他根本不知道,对于为了政绩引进的跨国巨头来说,“法治精神”和“契约意识”就是最大的逆鳞。
而对于省里那些正愁招商引资的领导来说,赶跑五千万美元外资的罪名,足够让赵守正把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