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赵建军双膝砸地的声音,沉闷如鼓,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紧接着,是赵建国向后软倒,被几个下属七手八脚扶住的惊呼和混乱。
整个场面,彻底崩盘。
那枚小小的红色印章,静静躺在积了灰的桌面上,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镇压着楼道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傅卫国看都懒得再看跪在地上的赵建军和已经昏死过去的赵建国一眼。
他将那枚印章重新收回红木盒子里,随手放回抽屉。
“咔哒。”
抽屉合上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猛地一抽。
他转过身,对始终站在宿舍门口,平静得像个局外人的陆沉吩咐道:“小陆,关门,吵。”
“是,傅老。”
陆沉应了一声,伸手拉上房门。
在门缓缓闭合的缝隙里,他最后看到的,是赵锐那张彻底失去血色、写满惊恐与茫然的脸。
以及,一群官员手忙脚乱,试图将瘫软如泥的赵氏兄弟抬下楼梯的狼狈景象。
“砰。”
门关严了。
将所有的混乱与哀嚎,都隔绝在外。
世界,彻底清净。
……
青阳县的这一天,在混乱与惊恐中落下了帷幕。
夜色深沉。
县委大院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书记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油气味。赵建国悠悠转醒,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脸色灰败得像张旧报纸。他刚被掐着人中弄醒,整个人还处在一种巨大的恍惚中。
“水……”他喉咙干涩地挤出一个字。
秘书连忙端过水杯,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
铃铃铃——!
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铃声,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神经里。
在场的几个人身体同时一僵。
秘书哆哆嗦嗦地拿起听筒,强作镇定:“喂,你好,青阳县委……”
“省委办公厅,让赵建国听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威严,不带任何感情的男声。
秘书差点把话筒掉在地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赵建国,结结巴巴地:“领导,赵书记他……他身体不适……”
“醒了就让他听。”对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建国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接过电话,听筒重得像是压着千斤巨石。
“……我是赵建国。”
“建国同志,”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淡,“省委今天收到一份关于你县国企改革的调研报告,罗书记亲自看了,评价是‘立意高远,切中时弊’,认为对全省的国企脱困工作,都有着极强的指导意义。”
赵建国握着话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听着那一个个从听筒里传出的字,不是表扬,而是鞭尸!
电话那头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腔调宣判:“罗书记的批示是:此方案,可作为全省试点,推广学习。你们青阳县,要抓住这次机会,打好这场改革的攻坚战。”
全省试点!推广学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赵建国的脸上。这泼天的功劳,本该是他的!可现在,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另外,”对方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补充了一句,“报告的执笔人,陆沉同志,是你们县的干部吧?罗书记很欣赏,说这样的年轻同志要大胆使用。办公厅这边会持续关注他的后续工作安排。”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赵建国还保持着接听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原地,听着话筒里的忙音,许久没有动弹。
陆沉。
又是陆沉!
这个名字,像一道催命符,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衬衫,整个人再次向后倒去。
“书记!赵书记!”
办公室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消息,根本捂不住。它像一场瘟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传遍了整个县委大院,传遍了青阳县每一个权力的角落。
县府办,某副主任的办公室。
“听说了吗?省委罗书记亲自批示了!点名表扬!”
“谁的报告?”
“陆沉!就是那个被赵书记一脚踢去老干局的小子!”
“我的天!赵家这次……是踢到钢板了啊!快,把我之前送的礼单找出来,看看赵家那笔……得想办法撇清关系!”
财政局,灯火通明。
“局长,赵县长批的那几笔款子……还拨吗?”
“拨?你疯了!没听到风声吗?赵家倒了!立刻冻结所有相关账户!马上!”
县政府招待所的豪华套房里。
“哐当!”
一只上好的水晶烟灰缸,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晶亮的残渣。
赵锐双眼赤红,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
“凭什么!他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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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嘶吼着,一把将桌上所有东西全都扫落在地。名贵的茶具、精致的摆件、他父亲珍藏的雪茄……所有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东西,此刻都被他亲手砸得粉碎。
白天在老干局,他叔叔当众下跪,他父亲被气得吐血昏厥,而那个陆沉,只是冷冷地关上了门!
那扇门,关上的不仅是他的羞辱,更是他全家的未来!
他本以为那已经是地狱。
没想到,真正的地狱,是省委办公厅的那通电话!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输给了一个他从来没正眼瞧过,被他随意踩在脚下的“废物”。
与此同时。
县城一栋高档住宅楼里。
苏婷正对着穿衣镜,将一个崭新的名牌皮包挎在肩上,左右欣赏。
镜子里的她,年轻漂亮,顾盼生辉。这个包,是赵锐刚托人从省城给她买的,是她身份的象征。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她在县委当秘书的闺蜜。
电话那头,闺蜜用一种见了鬼的、极度亢奋的语调,飞快地讲述着今晚县委大院里发生的惊天逆转。
苏婷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当“陆沉”这个名字,和“省委书记亲自批示”、“点名表扬”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时,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陆沉?
那个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沉默寡言,除了会下几盘破棋一无是处的书呆子?
电话挂断了很久。
苏婷还站在镜子前。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崭新的名牌包,忽然觉得无比刺眼。
手一松。
“啪嗒。”
那个她曾梦寐以求的包,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
老干局,二楼宿舍。
窗外,是喧嚣了一夜,此刻终于渐渐沉寂下去的县城。
窗内,依旧是那张简陋的单人床,一张破旧的书桌。
陆沉刚刚结束了一局自己和自己的对弈。
他将黑白棋子一枚一枚地收回棋罐里,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面那场足以让青阳天翻地覆的风暴,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
从傅卫国拿出那枚印章开始,赵家的结局,就已经写好。
省委书记的批示,不过是给这份结局盖上了一个官方的印戳,昭告天下。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陆沉将最后一枚棋子放进罐中,盖上了盖子。
就在这时——
“铃铃铃……”
宿舍角落里,那部蒙着灰尘,几乎从不响起的旧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陆沉拿起棋罐的手,停在半空。
他转过头,看向那部电话。
这么晚了,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