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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泽的疑虑加深(1 / 1)

盥洗室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武韶滚烫的额头和脸颊,带来一阵短暂而残酷的清醒。水流冲刷着嘴角和手上的血污,在白色的陶瓷水盆里晕开一片刺目的淡红,如同稀释的战场。他抬起头,镜子里那张脸惨白如被雨水泡透的宣纸,眼窝深陷如同骷髅,湿漉漉的头发紧贴额角,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在下颌处与未洗净的暗红血痕混在一起。只有那双眼睛,在极致的疲惫和痛苦之下,依旧燃烧着两簇冰冷、幽暗、如同深渊寒星般的火焰。

他扯下几张粗糙的草纸,胡乱擦去水渍和血迹,指腹摩擦过干裂的嘴唇,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胃部的剧痛并未因冰冷的水流而缓解,反而像被激怒的困兽,在腹腔深处更加疯狂地冲撞、撕咬。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血肉模糊的战场,带来窒息般的痉挛。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刺入肺叶,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对着镜中那个形销骨立的鬼影,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宴会厅里那股混合着残酒、血腥、焦糊、尿臊和昂贵香水的污浊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喧嚣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宾客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低垂着头,机械地用刀叉拨弄着盘中早已冰冷的食物,眼神空洞或闪烁,无人敢高声交谈。侍者们无声地穿梭,清理着最后的狼藉,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空气仿佛凝固的沥青,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角落那台彻底瘫痪、兀自散发着淡淡焦糊味的“真言”测谎仪,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嘲讽,昭示着这场“庆功宴”的彻底破产。

武韶佝偻着背,左手依旧死死抵住剧痛的上腹部,脚步虚浮而踉跄,沿着墙边,如同一个真正的、被病魔彻底击垮的可怜虫,极其缓慢地向宴会厅大门挪去。每一步,都踏在无数道交织着惊疑、同情、漠然、以及……冰冷审视的目光之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主桌方向,那两道如同淬毒冰锥般的目光,自始至终,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钉在他的背上!穿透他的棉袍,穿透他佝偻的伪装,试图直抵他灵魂深处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只是更加用力地捂住嘴,发出一连串更加剧烈、撕心裂肺般的呛咳。更多的血沫,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他蹒跚前行的路上,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断断续续、刺目的暗红印记。这咳嗽,这鲜血,此刻成了他最好的、也是最悲壮的掩护。

终于,如同穿越了漫长的炼狱,他踉跄着走出了马迭尔宾馆那扇巨大的、旋转的玻璃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透了他单薄的棉袍,让他打了个剧烈的寒颤。胃部的剧痛被这刺骨的寒意一激,如同浇上了滚油,瞬间爆发出更加凶猛的灼烧感!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一晃,险些栽倒在冰冷的台阶上!他猛地伸手抓住冰冷的青铜门把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稳住身形。

“先生?需要帮忙吗?”门口穿着厚重呢子大衣的门童,看着这位脸色惨白、嘴角带血、摇摇欲坠的客人,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不……不必……”武韶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他艰难地摆了摆手,拒绝了搀扶。他深吸一口如同刀割般的寒气,挺直了几乎折断的脊梁——哪怕这挺直只是瞬间的假象——然后,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走下台阶,融入了哈尔滨铅灰色的、风雪弥漫的夜色之中。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血污的脚印,很快便被新落的雪沫覆盖。那踉跄而孤独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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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迭尔宾馆顶层,那间属于黑泽大佐的、宽大而冰冷的套房书房。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和城市的灯火,只留下室内一盏孤零零的绿色玻璃罩台灯,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投下一圈惨淡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的苦涩余味和一种更冷的、名为愤怒与疑虑的硝烟气息。

黑泽没有坐在他那张宽大的皮椅里。他背对着书桌,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矗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虽然窗帘紧闭。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笔挺,纹丝不动。只有夹在指间那支燃烧过半的哈瓦那雪茄,顶端积着一小截长长的、摇摇欲坠的烟灰,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内心的剧烈翻腾。

房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人。

中村少尉如同影子般垂手肃立在书桌旁,脸色铁青,下颌线绷紧得像一块生铁。他的目光低垂,死死盯着自己锃亮军靴的靴尖,不敢直视黑泽那散发着无形寒意的背影。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说。”黑泽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冰冷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如同手术刀划开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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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报告大佐!金永泰(金科长)已初步审讯!对所贪污赃款及与钱德贵(钱胖子)勾结做假账、侵吞‘反日分子’抄没物资的罪行供认不讳!这是初步口供和搜出的账本!”他双手捧起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和那个沾着血污、散发着臊臭味的油布包,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

黑泽没有回头,也没有伸手去接。仿佛那肮脏的罪证根本不值得他触碰。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在惨淡的光晕里盘旋、扭曲。

“武韶呢?”黑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已派‘鸢’小组全程尾随!”中村立刻回答,声音带着一种急于将功补过的急切,“目标离开马迭尔后,状态极其虚弱,多次在街边扶墙喘息、呕血!最终返回其在道外区的住所,未与任何人接触!住所周围已布控,三班轮替,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一只苍蝇飞进去都能知道!”

“呕血……”黑泽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是信还是疑。他缓缓转过身。惨淡的灯光照亮了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宴会厅里那种被愚弄的暴怒,而是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冰冷的审视。他踱步到书桌前,没有看中村捧着的罪证,而是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上一份摊开的档案——那是武韶的档案,照片上的人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书卷气。

“中村君,”黑泽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让中村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今晚这场闹剧……你觉得,谁是最大的赢家?”

中村一愣,显然没料到黑泽会问这个。他迟疑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属下……属下愚钝。金永泰自曝其丑,身败名裂,是最大的输家。大佐明察秋毫,揪出蛀虫,维护了……”

“蠢货!”黑泽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破平静!中村吓得猛地一哆嗦,手中的文件夹差点掉落。

黑泽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剑,死死钉在中村脸上:“赢家?哼!金永泰那种蛀虫,死不足惜!他的暴露,除了给这场‘庆功宴’增添一滩污秽,给帝国和满洲国的脸上抹黑,还有什么价值?!真正的赢家……”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和洞察,“是那个一直在角落里……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病人!”

“武……武韶?”中村愕然抬头。

“没错!”黑泽猛地将手中的雪茄狠狠摁灭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留下一个焦黑的疤痕!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从侍者失手打碎银盘……到‘真言’莫名失控……再到金永泰彻底崩溃……”黑泽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一字一句,清晰地复盘着每一个节点,“每一次混乱……每一次恐慌的爆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恰到好处地……引导着!”

他猛地指向那份档案,指尖几乎要戳穿武韶照片上的眼睛:“就是他!那个看似虚弱不堪、呕血濒死的‘武专员’!侍者打翻盘子时,他在叹息,讲述‘下药嫁祸’的旧事!‘真言’失控发疯时,他平静地指出‘机器也会失灵’!金永泰被我逼问时,他就在旁边……像个幽灵一样看着!看着恐惧如何摧毁一个人的理智!看着他精心播下的‘冤假错错’的种子……在金永泰这个蠢货身上……结出了最肮脏的果实!”

黑泽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被愚弄后的狂怒和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奋?“镇定?不!那不是镇定!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掌控!他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濒死的人!更像一个……坐在观众席上……欣赏自己导演的……血腥戏剧的……幕后黑手!”

中村听得目瞪口呆,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从未见过黑泽如此……偏执,却又如此……精准地剖析一个人!那冰冷的逻辑,如同解剖刀,将武韶那看似无力的表演一层层剥开,露出下面令人心悸的骨架!

“还有那块封盖!”黑泽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探照灯,射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要穿透风雪,看到那块深褐斑驳的金属!“那重量!那颜色!那特殊的质感……绝不是普通的保护层!它让我想起……想起他办公室地上那片凝固的金属……那股混合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绝不是‘熬药化锡’那么简单!那里面……一定藏着东西!藏着他不惜呕血、不惜制造混乱也要掩盖的东西!”

他猛地回身,苍白的手指重重敲击在武韶的档案上!“他就像一块冰!一块包裹着烈火的冰!表面上……脆弱、无害、甚至濒临融化……但冰层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 黑泽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金永泰的丑闻,转移了视线,暴露了我们的内部腐败,但也恰恰……掩护了他!掩护了他真正想要掩盖的东西!掩护了他那无声的……传递!”

中村彻底被黑泽的推论震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大佐……那……那我们现在……”

“监控!”黑泽斩钉截铁,声音冰冷如铁,“给我盯死他!动用‘夜枭’!”

“夜枭?!”中村倒吸一口凉气!那是黑泽手中最隐秘、最精锐、如同鬼魅般的单人监视者!轻易不会动用!

“对!‘夜枭’!”黑泽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幽冷的光芒,“‘鸢’小组在外围。‘夜枭’……我要他像影子一样,贴上去!我要知道他每一声咳嗽是真的还是装的!我要知道他吐出的血是胃里的……还是牙龈咬破的!我要知道他在房间里……对着墙壁……说的每一个字!我要知道他……梦里……喊的是谁的名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和掌控欲:“他不是一块冰吗?那我就用最冷的火……去烤他!烤到他露出……里面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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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外区,平安里7号。

这是一栋灰扑扑的、混杂在无数相似民居中的二层小砖楼。武韶租住在二楼最靠里的一间。狭窄的木楼梯踩上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壁上糊着早已发黄剥落的旧报纸。

武韶几乎是爬上了最后几级台阶。钥匙在他颤抖的手中几次对不准锁孔。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劣质烟草气息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他踉跄着撞进门内,反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插上门闩。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落,重重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呃……嗬……”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呻吟终于从喉咙深处挣脱出来。他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抠进剧痛的上腹部!仿佛要将那块在里面疯狂肆虐、撕咬的恶魔硬生生挖出来!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却丝毫压不住胃里那排山倒海般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绞碎的剧痛!

没有伪装。没有表演。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生理性崩溃!胃溃疡在连日极致的压力、呕血、寒冷和神经紧绷的摧残下,终于突破了临界点!那不再是钝痛或灼烧感,而是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腹腔里疯狂地搅动、切割!每一次痉挛都带来眼前一片漆黑和窒息般的晕眩!

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身体因为剧痛而扭曲、抽搐。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门汀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感觉不到丝毫缓解。冰冷的汗水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沿着扭曲的脸颊滚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沉浮浮,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终于如同退潮般,稍稍平息了一些,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片狼藉的麻木。武韶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感。眼前依旧阵阵发黑,汗水已经冰凉,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颤抖着摸向怀里。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一小瓶强效止痛的吗啡针剂。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压垮身体的最后一根毒草。他哆嗦着拔掉瓶塞,用牙齿咬开一次性针管的包装,针尖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点寒星。他甚至没有力气寻找血管,只是凭着感觉,将冰凉的液体狠狠扎进了自己痉挛僵硬的大腿肌肉!

一股冰冷的感觉顺着针孔迅速蔓延开来,暂时压制了那汹涌的剧痛。如同汹涌的洪水暂时被堤坝拦住。武韶长长地、如同叹息般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息,身体彻底瘫软下来,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沉向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那双因剧痛而失焦的眼睛,似乎无意识地、透过结满冰霜的窗户缝隙,望向了外面风雪弥漫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夜空。

就在那扇结满冰霜、模糊不清的窗户正对面,隔着一道狭窄、堆满杂物的巷道,另一栋破旧砖楼的屋顶阴影里。

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蛰伏的夜枭,静静矗立着。风雪吹拂着他身上深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厚棉服,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脸。他的眼睛,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如同两点深不见底的寒星,穿透风雪和模糊的窗玻璃,精准地、冰冷地锁定着平安里7号二楼那个窗户后面——那个瘫倒在地、因剧痛而扭曲抽搐的身影。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几乎看不见的白雾。右耳上,戴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耳塞般的黑色装置。里面,清晰地传来目标压抑痛苦的呻吟、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以及最后那注射器推注液体时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他缓缓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微型步话机,凑到嘴边。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如同机器发出的合成音:

“‘夜枭’就位。目标归巢,状态……极度痛苦,确认呕血,已注射未知药物。‘巢穴’无异常接触。持续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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