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清是坐最早一班火车从保城赶回来的。一路上,他脑子里都是乱的。
傻柱死了?
那个脾气又臭又硬、但有一身好厨艺、在轧钢厂食堂当班长的儿子,死了?
电报上就四个字:“何雨柱身亡”。
谁发的?街道办。为什么死?怎么死的?一概没说。
何大清心里其实没多少悲伤——他当年跟着白寡妇跑的时候,傻柱才十几岁,雨水更小。这么多年,他几乎没管过这两个孩子。偶尔从保城捎点钱回来,也是托人转交,自己从没露过面。
但毕竟是亲儿子。
死了,总得回来看看。
火车到站时,天刚蒙蒙亮。何大清拎着个破包袱,出了车站,打了辆人力车,直奔南锣鼓巷。
十几年没回来了,四九城变化不小,但南锣鼓巷还是老样子——青砖灰瓦,胡同狭窄,空气里飘着煤烟味和早点摊的香气。
只是今天的南锣鼓巷,格外安静。
安静得诡异。
人力车在九十五号院门口停下,何大清付了钱,抬头看着那扇熟悉的院门。
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隐隐的哭声。
他推门进去。
第一眼,就看见了院子正中搭起的灵棚。
白布幔帐,黑布挽联,正中挂着一张黑白照片——是傻柱,笑得有点憨,是年轻时候的样子。
照片下面,停着一口薄皮棺材,棺材盖还没合上,能看见里面躺着个人,盖着白布。
白布上,有暗红色的血迹。
空气中,除了纸钱燃烧的焦糊味,还有一股淡淡的、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何大清的心脏,猛地一缩。
“爸……”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何大清转头,看见灵棚旁跪着个披麻戴孝的姑娘——是雨水,他十几年没见的小女儿。她眼睛肿得象桃子,脸上全是泪痕,原本麻木的眼神,在看到他的瞬间,迸发出一丝光彩。
“雨水……”何大清张了张嘴,喉咙发干。
“爸……”何雨水哭着扑过来,“我哥……我哥他……”
何大清抱住女儿,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口棺材。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柱子怎么死的?!”
院子里原本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刘海中、阎埠贵、壹大妈、许大茂……听见这声怒吼,都转过头来。
刘海中象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小跑过来,脸上堆起悲痛又愤怒的表情:“大清!你可算来了!”
他抓住何大清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柱子……柱子死得冤啊!”
“谁干的?!”何大清的眼睛红了。
“是苏澈!”刘海中咬牙切齿,“苏建国那个儿子!他疯了!开枪打死了柱子!”
“苏澈?”何大清愣了一下,“苏建国的儿子?他……他不是才十八岁吗?”
“就是那个小畜生!”阎埠贵也凑过来,推了推碎眼镜,“大清,你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就是个杀神!从南方一路杀回来,见人就杀!柱子……柱子就是被他……”
他顿了顿,刻意模糊了傻柱和院里这些人对苏家做的事,只强调苏澈的“残暴”。
“早上五点多,柱子去上班,刚出胡同,就被那小子堵住了!”许大茂也添加进来,添油加醋,“两枪!一枪胸口,一枪脑袋!柱子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
何大清的身体开始抖。
不是悲伤,是愤怒。
他想起苏建国——那个老实巴交的八级钳工,当年在厂里也算个人物,但死得不明不白。他儿子苏澈,何大清还有点印象,瘦瘦高高的,不爱说话,总跟在他妹妹后面。
就这么个孩子,现在……杀了柱子?
“为什么?”何大清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柱子跟他有什么仇?!”
“哪有什么仇啊!”刘海中一拍大腿,演技十足,“柱子那人心善,你是知道的!平时帮东家帮西家,院里谁没受过他的好处?可那苏澈……他就是个疯子!见人就杀!易忠海易师傅,还有轧钢厂李大壮,都死在他手里了!”
“易忠海也死了?”何大清又是一愣。
“死了!死得可惨了!”阎埠贵压低声音,“脑袋都被砍掉了!血流了一地!”
何大清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看看棺材,又看看院里这些人,脑子里乱成一团。
易忠海,轧钢厂八级钳工,院里的一大爷,死了?
李大壮,轧钢厂保卫科长,也死了?
都是苏澈杀的?
“那……那公安呢?”何大清问,“公安就不管?”
“管!怎么不管!”刘海中叹气,“可那小子太滑了!神出鬼没的,公安抓了几天,连影子都没摸着!现在……现在院里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何大清沉默了。
他看着女儿的眼泪,看着棺材里儿子的尸体,心里那股怒火,越烧越旺。
苏澈……
你杀我儿子。
我要你偿命!
“爸……”何雨水哭着说,“哥……哥他死得好惨……你……你要给哥报仇啊……”
何大清抱住女儿,用力点头:“放心,爸一定给柱子报仇!”
他松开女儿,大步走到棺材前,掀开白布。
傻柱的脸露了出来。
眼睛还睁着,瞳孔涣散,脸上凝固着惊愕和不甘。眉心一个血洞,胸口衣服被血浸透,已经发黑了。
何大清的手抖了一下。
他慢慢伸出手,合上傻柱的眼睛。
“柱子,”他低声说,“爸回来了。爸一定……一定给你报仇。”
然后,他转身,看向刘海中:“公安在哪儿?我要见公安!”
---
城南分局。
陈队看着坐在对面的何大清,眉头紧皱。
何大清的情绪很激动,拍着桌子吼:“陈队长!我儿子不能白死!你们必须抓住苏澈!枪毙他!”
“何大清同志,您先冷静。”陈队尽量让声音平稳,“这个案子,我们一直在查。但……”
“但什么?!”何大清打断他,“我听说,苏澈都杀了好几个人了!你们还抓不住他?你们公安是干什么吃的?!”
陈队的脸色沉了沉。
这几天,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
群众恐慌,领导施压,舆论沸腾。
所有人都要求他抓住苏澈,可所有人都在给他制造障碍——四合院里那些人,没一个说实话的;轧钢厂那边,李怀德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连面都不露;上面催得紧,但又给不了足够的人手……
这案子,太难了。
“何大清同志,”陈队深吸一口气,“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办案需要时间,也需要线索。您儿子这个案子,有些细节,还需要……”
“什么细节?!”何大清又拍桌子,“人都死了!还要什么细节?!你们现在就派人去抓!全城搜捕!我就不信,他还能飞了不成?!”
陈队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
说苏澈可能不是乱杀人?说他杀的那些人,可能都该死?说何雨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知情不报,帮着易忠海作伪证?
这些话,他不能说。
说了,何大清会更激动。
说了,这案子会更复杂。
“我们会加快侦查。”陈队最终只说了一句,“您先回去,处理儿子的后事。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何大清盯着他看了几秒,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
陈队靠在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陈队,”周队推门进来,“何大清那边……”
“不用管他。”陈队摆摆手,“他现在就是一头愤怒的公牛,说什么都没用。关键还是得找到苏澈。”
“可……怎么找?”周队苦笑,“那小子象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而且,他好象……只杀该杀的人。”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
但陈队听懂了。
苏澈杀的人,从易忠海到傻柱,没有一个干净的。
这让他们这些公安,处境很尴尬。
抓苏澈,是职责。
但心里……真的想抓吗?
“不管他杀的是谁,”陈队站起身,声音冷硬,“他动用私刑,就是犯法。我们是公安,就得抓他。”
“是。”周队点头,“那下一步……”
“下一步,”陈队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盯紧四合院。苏澈还会回来的。他的名单上,还有人没死。”
“您是说……”
“刘海中,阎埠贵,贾张氏,许大茂……”陈队一个一个书着,“还有……李怀德。”
他顿了顿。
“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
四合院里,何大清回来了。
他给傻柱换了身干净衣服——是他从保城带回来的,一套崭新的中山装,本来是想……等哪天儿子结婚时穿的。
现在,成了寿衣。
“柱子,爸对不起你。”何大清一边给儿子整理衣领,一边低声说,“爸这些年……没管过你。等给你报了仇,爸……爸好好陪陪你。”
何雨水跪在一旁,小声啜泣。
院里其他人,远远看着,没人敢靠近。
只有壹大妈,还帮着张罗,给傻柱擦脸,整理遗容。
“大清,”壹大妈小声说,“柱子他……他走得突然,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
何大清抬头看她:“什么事?”
壹大妈尤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柱子他……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辜。苏家那事……他……”
“苏家什么事?”何大清皱眉。
“就是……苏建国死的事……还有他女儿被卖的事……”壹大妈的声音更低了,“柱子他……他知道,但没管……”
何大清的手僵住了。
他看着壹大妈,又看看棺材里的儿子,脑子里“嗡”的一声。
“你……你说什么?”
“我也是听说的……”壹大妈赶紧摆手,“具体的……你还是问老刘他们吧……”
她不敢再说,转身走了。
何大清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
柱子……知道?
知道苏建国死得有蹊跷?
知道苏晓晓被卖?
可他……没管?
何大清慢慢握紧了拳头。
如果这是真的……
那柱子……死得不冤?
不!
他猛地摇头。
不管柱子做了什么,那都是他儿子!
苏澈凭什么杀他?!
凭什么?!
何大清的眼睛,红了。
他转身,大步走出灵棚,直奔刘海中家。
他要问清楚。
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清楚,苏澈为什么要杀柱子。
如果柱子真的做错了什么……
那他就替儿子,把债还了。
然后,再找苏澈,报仇!
夜,深了。
灵棚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傻柱的遗象,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而院外,黑暗中,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苏澈站在屋顶上,看着何大清愤怒的背影,看着灵棚里那口棺材。
何大清回来了。
又多了一个要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