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距离四九城还有十几里地的一个岔路口停下。司机跳落车,钻到路边小树林里解手。
苏澈抓住这个机会,抱着晓晓悄无声息地滑落车斗,隐入路旁的玉米地。玉米秆比人还高,密不透风,是最好的掩护。
等卡车重新激活、消失在尘土中后,苏澈才带着晓晓钻出玉米地。他们已经进了四九城的郊区,远处能看见工厂的烟囱和高矮错落的平房。
但他不能进城——至少不能从大路进城。城门口肯定有检查站,说不定还有他的画象。
苏澈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晓晓沿着田埂往东南方向走。那边是城乡结合部,工厂多,棚户区多,三教九流混杂,最适合藏身。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一片低矮的棚户区。这里的房子大多是土坯垒的,屋顶铺着油毡或茅草,街道狭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煤烟、污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臭味。
那是肉联厂的味道。
苏澈心里一动。
肉联厂——屠宰场,每天要处理成百上千头猪牛羊,血腥味重,工人多是粗人,附近住的也都是底层劳动者。这里鱼龙混杂,生面孔多,没人会多问。
最重要的是,这里离南锣鼓巷很远,公安的注意力暂时不会放到这儿来。
他在棚户区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条最偏僻的胡同尽头。这里有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院墙低矮,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门上贴着一张发黄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出租,面议”。
苏澈看了看四周,没人。他翻墙进去。
院子很小,只有二十来平米,地面坑坑洼洼,长满了杂草。三间土坯房,窗户玻璃碎了好几块,用破塑料布糊着。
他推开正屋的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缺了腿的破桌子,和一个塌了半边的大坑。墙角结着蛛网,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但苏澈的眼睛亮了。
这里虽然破,但位置极好——胡同尽头,独门独院,左右邻居都离得远。而且紧挨着肉联厂的后墙,每天凌晨屠宰时猪羊的惨叫声能盖住一切动静。
最重要的是,这房子有地窖。
苏澈掀开坑席,下面果然有一块活动木板。拉开木板,一股更浓的霉味冲上来,但借着门口的光,能看见下面有空间——不大,但足够藏人。
完美。
他回到院里,从门上撕下那张纸条,按照上面写的地址,找到了房主——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光棍,住在胡同口。
“租房子?”老光棍眯缝着眼睛打量他,“一个人?”
“兄弟俩。”苏澈说,“我跟我弟,从乡下来城里找活干。”
“有介绍信吗?”
“没有。”苏澈从怀里掏出一沓钱,“但有钱。一个月五块,我先付半年。”
三十块钱。
老光棍的眼睛亮了。这破房子空了好几年了,根本租不出去。一个月五块,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行!”他接过钱,数了数,塞进怀里,“钥匙给你,爱住多久住多久。不过……我可不管水电,也不管修。”
“不用。”苏澈接过钥匙,“我自己弄。”
---
同一时间,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
陈队站在苏澈家原来的屋子里,脸色阴沉。
已经一天一夜了。
他们在院里布控、蹲守,连苏澈的影子都没看见。干警们轮流值班,一个个熬得眼睛通红,精神高度紧张,但目标始终没有出现。
屋里还保持着易忠海死时的样子——或者说,保持着公安勘查现场后的样子。家具被搬开,地面画着白线,墙上贴着编号标签。
地面上,那片曾经被鲜血浸透的局域,已经变成了大片大片凝固发黑的污渍。无论怎么清洗,都洗不掉那股渗进青石板缝隙里的血腥味。
陈队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那片污渍。
硬邦邦的,像黑色的漆。
他想起易忠海死时的样子——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老大,脸上还凝固着错愕的表情。
那不是一个八级钳工、一个院里的“一大爷”该有的死法。
那是一个畜生、一个人贩子该有的下场。
“陈队。”周队走过来,声音疲惫,“兄弟们撑不住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再这么下去……”
“我知道。”陈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但撤不了。苏澈一定在盯着我们,等我们松懈。”
“可他要是一直不来呢?”
陈队没说话。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苏澈不回来呢?如果他带着妹妹远走高飞了呢?
但直觉告诉他,不会。
苏澈留下那句话——“还有四九城”,绝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的复仇名单上,还有很多人。
刘海中、阎埠贵、贾张氏、壹大妈、许大茂、傻柱……
这些人还活着,还在这座院子里,过着“正常”的生活。
苏澈不会放过他们。
“再坚持一晚上。”陈队说,“明天早上如果还没动静,就撤一半人手。”
周队点点头,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干警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陈队!保城那边有消息!”
陈队猛地转身:“什么消息?”
“保城派出所来电话,说……说在保城发现苏澈的活动踪迹!”年轻干警喘着粗气,“据一个国营饭店的老板娘说,昨天早上,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她那儿吃过饭。特征……跟苏澈和他妹妹对得上!”
陈队的心脏猛地一跳:“具体位置?”
“保城西郊,一个叫‘工农饭店’的小馆子。老板娘说,那男的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个子挺高,挺瘦。小姑娘……十来岁,脸色很白,不爱说话。”
“他们去哪儿了?”
“老板娘说,往西边走了。保城公安已经去西郊搜查了,但……还没找到。”
陈队的脑子飞快地转。
保城,西郊。
那里离四九城不到一百里。
苏澈在保城出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能已经离开四九城了?还是……他只是在那边暂住,随时可能回来?
“通知保城方面,加大搜查力度。”陈队沉声道,“重点是车站、码头、货运站。还有,查一查保城到四九城的交通线路——公路、铁路、甚至徒步的小路,全部查一遍。”
“是!”
年轻干警跑出去了。
周队走到陈队身边,压低声音:“你觉得……苏澈还会回来吗?”
陈队看着地上那片黑色的污渍,缓缓说:
“他一定会回来。”
“为什么?”
“因为仇恨。”陈队的声音很冷,“有些仇恨,不死不休。苏澈的妹妹在那种地方待了三个月……这种恨,不是杀一个易忠海、一个马三爷就能消的。他要所有参与过、知情过、默许过的人,都付出代价。”
周队沉默了很久。
“那……我们要不要通知院里那些人,让他们……”
“让他们什么?”陈队打断他,“让他们跑?往哪儿跑?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再说了,我们公安是干什么的?是保护人民群众的。虽然这些人……”
他没说完。
但周队懂了。
虽然这些人该死,但公安的职责,是抓住苏澈,防止他继续杀人。
至于那些人渣的下场……
那是法律的事。
虽然法律,有时候来得太慢。
---
傍晚,肉联厂附近的棚户区。
苏澈花了一下午时间,把那间破房子收拾了出来。坑重新砌过,铺上从旧货市场买来的草席和被褥。窗户用新塑料布糊好,门换了新锁。
他还从黑市买了煤炉、铁锅、碗筷,以及足够吃半个月的粮食——白面、大米、玉米面,还有咸菜、鸡蛋、一小块猪肉。
最重要的是,他给晓晓买了几本书——小学课本,还有一些连环画。小姑娘看到书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哥哥,我可以……可以看书吗?”她小声问。
“当然可以。”苏澈摸了摸她的头,“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等过段时间,哥哥送你去上学。”
“真的吗?”晓晓的眼睛更亮了。
“真的。”苏澈认真地说,“但现在不行。现在外面有很多坏人,在找我们。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哥哥把事情处理完,就送你去最好的学校。”
晓晓用力点头:“我听哥哥的。”
晚饭是白面馒头、炒鸡蛋和白菜汤。晓晓吃了很多,小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吃完饭,苏澈让晓晓在炕上看书,自己走到院子里。
天已经黑了,棚户区里稀稀拉拉亮起几盏灯。远处肉联厂传来机器轰鸣声,还有隐约的猪叫声——那是明天的货。
夜风吹过,带来浓烈的腥臭味。
但苏澈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该怎么动手。
四合院现在肯定有公安蹲守,硬闯不是办法。他需要把那些人引出来,引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一个解决。
或者……一网打尽。
苏澈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能让那些禽兽自己跳出来的办法。
他回到屋里,从帆布包里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不是一封,是好几封。
每一封,都写给不同的人。
每一封,都只有一句话。
写完,他把信装进信封,封好。又从怀里掏出那三根小黄鱼,在手里掂了掂。
这些,是饵。
足够让那些贪婪的禽兽,不顾一切地咬钩的饵。
夜更深了。
棚户区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只有苏澈这间小屋的窗户,还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
灯光下,他的眼神冰冷如刀。
猎杀,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