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李斯放下笔,看着竹简上那个墨迹未干的名字,象是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又象是注入了全新的灵魂。
他死死盯着楚中天,声音沙哑如磨石:“你不是要清创吗?此人,才是大秦身上最大、最毒的脓疮!你,敢动吗?”
竹简上,赫然是两个字——胡亥!
“啪!”
楚中天手中的酒杯瞬间被捏成了齑粉,酒水混着鲜血从指缝间滴落。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悸。
“李斯,你这是要我死啊!”
“不。”!”
“动他,我就陪你疯到底!”
“不动他,你我今日之约,不过是自取其辱的笑话!”
死寂。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
楚中天盯着自己流血的手掌,忽然,他脸上的惊悸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疯狂的、看透一切的玩味。
“丞相大人,你还是不懂。”
楚中天拿起笔,在那份名单上,将“胡亥”二字,重重划掉!
李斯瞳孔猛缩:“你不敢?!”
“杀了他?那是匹夫之勇,是最低级的玩法。”楚中天抬起头,血色的瞳孔里闪铄着魔鬼般的光芒,“真正的杀招,叫‘降维打击’。”
降维打击?
李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却瞬间感到一股发自灵魂的寒意。
“胡亥为何是脓疮?因为他身边围满了苍蝇,把他养成了一个废物。”楚中天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所以,我们不需要捅破这颗脓疮,我们只需要把苍蝇杀光,然后……换一批人,把他养成我们想要的模样。”
“让他从陛下的心头肉,变成一把……最锋利的,指向我们敌人的刀!”
轰!
李斯如遭雷击!
他瞬间明白了。杀胡亥,嬴政会暴怒。但以“清君侧”、“保护皇子”的名义,将胡亥身边的人连根拔起,再换上自己的人去“教导”他,嬴政非但不会怪罪,甚至会感激涕零!
这哪里是退缩?这分明是比直接杀了胡亥,还要恶毒百倍的阳谋!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现在……”楚中天用那支沾血的笔,在被划掉的“胡亥”旁边,写下了几个新的名字:中车府令赵成、郎中令王诘……每一个,都是胡亥的近臣,也是李斯的政敌。
“这份名单,丞相大人,可还满意?”
李斯看着那份血淋淋的名单,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清淅。
许久,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亲自去办。”
李斯放下酒杯,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然:“但你记住,楚中天。你若不能创建起那个连皇权都能约束的‘新世界’,我李斯,就是化作厉鬼,也要从地狱爬回来,拉你共赴黄泉!”
“我等着。”楚中天舔了舔指尖的血,笑得无比炽热。
这一夜,大秦的权力中枢,两个最可怕的疯子,达成了最危险的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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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麒麟殿。
气氛肃杀,百官禁若寒蝉。
“陛下!”李斯手捧竹简,声如洪钟,“刺客同党已全部查明!名单在此,皆是赵高馀孽,蠹国之虫!”
嬴政接过竹简,目光扫过,龙颜瞬间布满冰霜。
“王诘!赵成!好,好一群朕的‘忠臣’!”
“传旨!”嬴政猛地一拍龙椅,怒吼响彻大殿,“按名单抓人!抄家!给朕严刑拷问,务必深挖到底!朕要看看,这朝堂之上,还有多少鬼!”
“遵旨!”
就在李斯领命的瞬间,楚中天一步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
嬴政看向他:“讲!”
“陛下,抓人抄家,只能治标。今日抓了赵高馀党,明日还会有李高、王高!”楚中天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臣以为,病在根上,药也需下在根上!”
“我大秦律法,政出多门,廷尉、丞相府、宗正府皆可断案,这才给了奸人可乘之机!”
“臣请陛下,以此次大案为契机,设立‘大理寺’,总领天下刑狱,独立审判!此案,就交由大理寺公审,昭示天下,以儆效尤!”
“另设‘御史台’,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话音未落,宗正嬴费当场炸了:“荒唐!楚中天,你是要将皇族置于刀俎之上吗?这是动摇国本!”
楚中天猛地回头,眼神如刀:“宗正大人是说,陛下的子孙,就可以凌驾于国法之上,肆意妄为吗?!若如此,今日之赵高,便是明日之嬴氏宗亲!”
“你——!”
“够了!”嬴政一声怒喝,打断了争吵。
他死死盯着楚中天,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将他看穿。
大殿内落针可闻。
良久,嬴政缓缓开口:“楚中天,若依你所言,有朝一日,大理寺要审你,御史台要弹劾你,又当如何?”
楚中天毫不尤豫,撩袍跪倒,声震大殿:
“若臣有罪,请陛下将臣千刀万剐,以正国法!”
“若臣无罪,天下人亦可为臣证清白!”
“臣所求,无非‘公平’二字!为陛下,为大秦,求一个万世流传的公平!”
嬴政看着跪在地上的楚中天,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欣赏与忌惮,最终,化为一声大笑。
“好!好一个‘万世公平’!”
“朕,依你!”
“传朕旨意!即刻设立大理寺、御史台!由丞相李斯兼任大理寺卿,彻查逆党一案!此事,就做给你口中的‘万世’看看!”
“陛下圣明!”满朝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都只能跪地高呼。
然而,一个尖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陛下!不可啊!”中车府令赵成,赵高的侄子,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涕泪横流,“陛下,楚中天这是阳谋!他不是要立规矩,他是要自己当规矩!他要架空您,当大秦的太上皇啊!”
嬴政眼神一寒:“拿下。”
禁卫如狼似虎地扑上。
赵成被死死按在地上,却癫狂大笑:“嬴政!你会被他骗的!他不是要辅佐你,他要的是你的天下!他要的是楚氏的江山!你会后悔的!哈哈哈哈——”
“朕,信他。”嬴政厌恶地摆了摆手,“拖下去,斩了。”
惨叫声戛然而止。
大殿的台阶上,一道血痕缓缓蔓延。
楚中天跪在原地,面无表情。
他知道,赵成的话,是说给嬴政听的,也是说给满朝文武听的。
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绝对的实力和功绩,让这颗种子,永远没有发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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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后,楚府。
影密卫【月】如鬼魅般出现。
“大人,赵高的踪迹,查到了。”
楚中天眼神一凝。
“他没出城。”【月】递上密报,“就藏在城西的废弃道观,这几日,有不少高门府邸的家仆,秘密与其接触。”
楚中天接过密报,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老狗就是老狗,总喜欢躲在阴沟里。”
“大人,是否立刻抓捕?”
“不。”楚中天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谑,“让他继续串联,让他把所有见不得光的老鼠都引出来。等鱼都进网了,再收。”
“传令下去,给我盯死了,我要知道他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是!”
【月】消失在阴影中。
楚中天独自坐在书房,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如同魔神。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
“第一步:清创。”
“第二步:立规。”
“第三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然。
“……活成规矩。”
与此同时,城西,废弃道观。
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赵高抚摸着一枚始皇亲赐的玉佩,眼中满是怨毒。
一个黑袍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都安排好了。”黑袍人声音嘶哑,“三日后,上林苑狩猎,会有一场‘意外’。”
赵高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胡亥若死,嬴政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楚中天!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引以为傲的所谓‘规矩’,在皇帝的雷霆之怒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