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病了。
病得非常“及时”。
就在扶苏带着楚中天的“阳谋”登门问计的前一刻,这位大秦帝国的丞相,百官之首,便卧床不起了。
殿内,刚刚还因楚中天“反向pua”计划而兴奋不已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病了?”嬴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他将那卷竹简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李斯啊李斯,他还真是会挑时候!”
楚中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卷竹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知道,这是李斯给出的答案。
沉默。
既不倒向儒家,也不站在楚中天这边。
他选择了一种最稳妥,也最狡猾的方式——装病,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他想看看,楚中天这把锋利无匹的“刀”,和儒家这块看似坚硬的“石头”,到底谁能碰得过谁。
如果楚中天赢了,他大可以病愈之后,出来收拾残局,继续当他的丞相。
如果楚中天输了,那更好,他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不就自己倒台了吗?
他甚至可以站出来,以百官之首的身份,拨乱反正,收拢人心。
好算计!
不愧是能从一介布衣,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李斯!
这份政治嗅觉和明哲保身的手段,确实是炉火纯青。
“陛下,看来李相是不想掺和这趟浑水了。”楚中天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哼!他不是不想掺和,他是想等我们两败俱伤,然后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嬴政的眼神阴沉得可怕,帝王的猜忌心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在他看来,李斯的这种行为,就是一种变相的背叛!
在大秦帝国最需要团结一致,应对内外危机的时刻,他这个丞相,竟然选择了退缩,选择了观望!
这是在动摇军心!
“陛下息怒。”楚中天开口劝道,但说出的话却比嬴政的怒火还要冰冷,“李相既然病了,那就让他好好养病便是。只是,朝中不可一日无相。依臣之见,不如……”
嬴政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楚中天,他几乎已经猜到楚中天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楚中天不疾不徐地吐出了后半句话:“……不如,由陛下暂代相权,统揽全局。待李相病愈,再做定夺。”
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剥夺了李斯的相权!
这是何等狠辣的政治手腕!
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深深地看着楚中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楚中天。
此人不仅有屠龙之术,更有弄权之才!
他这是在借自己的手,敲山震虎,告诉李斯,也告诉满朝文武一个道理——在这场风暴中,没有中间地带!
不站在我这边,就是我的敌人!
沉默,就是罪!
然而,这种狠辣,这种霸道,却偏偏正中嬴政的下怀!
帝王,最恨的就是臣子有二心,最厌的就是有人想置身事外!
“不妥。”嬴政摇了摇头,但眼中的杀意却不减反增,“朕若暂代相权,岂不是坐实了朕独断专行之名?李斯虽然有私心,但毕竟是帝国丞相,劳苦功高,不能如此轻易动他。”
楚中天心中微微一沉,他知道,嬴政虽然对李斯不满,但还没有到要彻底翻脸的地步。
李斯毕竟是法家代表,根基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依陛下之见……”
“他不是病了吗?”嬴政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那笑容让整个御书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十几度。
“朕,就亲自去探望探望他!”
“朕倒要看看,他病的究竟有多重!”
“朕还要让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去给他会诊!务必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法子,让他尽快‘好’起来!”
“如果……”嬴-政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连太医院都治不好他的病,那就证明他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一个将死之人,还占着丞相之位,岂不是眈误国事?”
“楚中天,你说,到那个时候,朕是该让他体面地告老还乡呢,还是……让他真的病死在床榻之上呢?”
嘶——
饶是楚中天,听到这番话,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狠了!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不废一兵一卒,不下一道诏书。
用“探病”这种最温情脉脉的方式,进行最冷酷无情的政治逼迫!
你李斯不是装病吗?
好,朕就亲自带人去看你。
你敢在朕面前继续装?那你就是欺君!
你不敢装了,立刻“病愈”?那你就是装病避事,心怀鬼胎!
无论你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嬴政这是在用阳谋,逼着李斯从他的乌龟壳里滚出来,逼着他立刻做出选择!
“陛下圣明!”楚中天由衷地赞叹道。
跟这位千古一帝玩心眼,李斯,终究还是嫩了点。
“走吧!”嬴政大袖一挥,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霸气,“先去丞相府,见了李斯。再去渭水河畔,看看那帮演戏的!”
“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朕的大秦,想装病,得先问问朕的刀答不答应!”
“想演戏,也得先看看朕这个观众,高不高兴!”
说罢,嬴政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楚中天紧随其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知道,丞相府,即将上演一出好戏。
而渭水河畔的那场大戏,也因为始皇帝这位“超级观众”的亲自莅临,即将被推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高潮。
……
丞相府。
当内侍尖锐的唱喏声“陛下驾到——”响彻府邸上空时,整个丞相府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的仆役、家将、门客,都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而躺在卧房之内,正悠闲地喝着参汤,“静养”身体的李斯,在听到这声通报的瞬间,手中的汤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陛下……亲自来了?!
他怎么会来?!
他为什么会来?!
无数个念头在李斯脑中疯狂闪过,紧接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嬴政的来意。
完了!
李斯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楚中天会出招,算到了儒生会闹事,却唯独没有算到,嬴政会用如此直接、如此霸道的方式,亲自下场!
他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第一个被风暴席卷的人!
“快……快扶我起来!更衣!快!”李斯惊恐地对着一旁吓傻了的侍女嘶吼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卧房的大门被禁卫粗暴地推开。
身着黑色龙袍,面沉如水的嬴政,在一群甲士的簇拥下,如同死神一般,踏入了房间。
在他的身后,楚中天双手拢在袖中,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玩味地看着他。
“臣……臣李斯……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李斯连滚带爬地从床榻上下来,想要行跪拜大礼。
“爱卿病着,就不要多礼了。”嬴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他眼神中的冰冷,却让李斯如坠冰窟。
嬴政走到床榻边,甚至还伸手摸了摸被褥的温度,然后缓缓开口。
“朕听闻爱卿病重,心中甚是挂念,特来探望。”
“来人,”嬴政对着门外喊道,“传太医令夏无且,带所有太医,即刻前来丞相府,为丞相会诊!”
“告诉他们,务必用最好的药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治好丞相的病!”
“若是治不好……”
嬴政的声音顿了顿,他转过头,目光如刀锋般落在李斯惨白的脸上。
“那朕,就砍了他们的脑袋,让他们一起去给爱卿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