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大殿之内,那句“他去见了……匈奴的头曼单于”,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轰然炸响!
刚刚因儒生被驱逐而松弛下来的空气,瞬间凝固,不,是被抽干了!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赵高没死,这已经足够骇人。
可他不仅没死,还带着大秦的堪舆图和兵防图,投靠了帝国最大的外敌——匈奴!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秦最内核的军事机密,帝国边防的每一个薄弱环节,长城内外每一条可以被突袭的路径,都将赤裸裸地摆在匈奴的头曼单于面前!
这意味着,赵高这把插在帝国心脏的刀,在拔出来之后,非但没有被折断,反而被递到了匈奴人的手里!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声音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丞相李斯,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法家巨擘,此刻握着酒杯的手,终于无法抑制地颤斗起来,几滴温热的米酒洒落在他的官袍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不是对赵高的恐惧,而是对即将到来的、可以预见的尸山血海的恐惧!
扶苏更是面无人色,他跟跄着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刚刚才从楚中天的“指鹿为马”教程中创建起一丝对权谋的认知,可眼前的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这是……叛国!
这是足以让整个大秦北方边境,数百万军民陷入万劫不复的滔天大罪!
然而,在这片死寂与恐慌的中央,却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龙椅之上,嬴政的身体在微微颤斗。
那双刚刚还因“知己”之言而充满激赏与狂喜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三尺的寒意与火山喷发前极致的死寂。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恐怖的杀气如同实质的潮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压得满朝文武几乎喘不过气。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死死地盯着大殿中央的那个青年。
而那个青年,楚中天,却平静得象是一口古井。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愤怒。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
“楚中天!”
嬴政的声音沙哑、低沉,象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臣在。”楚中天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如水。
“赵高叛国,勾结匈奴,欲毁我大秦江山!”嬴政一字一顿,象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即将焚毁一切的怒火,“朕,要你给朕一个说法!”
他没有问该怎么办,他要一个“说法”!
满朝文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楚中天身上。
在这个足以决定帝国命运的时刻,这位刚刚凭一己之力掀翻儒家、扳倒赵高的“妖人”,还能创造奇迹吗?
李斯死死地盯着楚中天,他迫切地想知道,面对这种来自国境之外的、纯粹的军事威胁,他那套“经世致用”的屠龙术,是否还有用武之地!
楚中天缓缓抬起头,迎上嬴政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龙目。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让所有人脑子都宕机的问题。
“陛下,您觉得,赵高一个人,有这个本事吗?”
什么?
嬴政一愣,殿内百官也是一愣。
这是什么问题?赵高当然有这个本事!他是中车府令,是陛下的近臣,他能接触到最内核的机密!
“他当然……”嬴政下意识地就要回答。
但楚中天却直接打断了他。
“不,他没有。”楚中天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个阉人,就算身居高位,他凭什么能悄无声息地拿到堪舆图和兵防图?凭什么能躲过廷尉府和大牢的重重看守,上演一出金蝉脱壳?又凭什么能一路畅通无阻地逃出函谷关,直奔匈奴王庭?”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嬴政的心头。
是啊……为什么?
嬴政的怒火,瞬间被这冰冷的疑问浇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寒意。
他之前被赵高叛国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被楚中天一点,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
赵高的背后,有一张网!
一张遍布朝堂,甚至遍布大秦官僚体系的、看不见的网!
这张网,在他眼皮子底下,帮助赵高完成了这一切!
“陛下,赵高是一条毒蛇,没错。”楚中天看着嬴政骤然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但他之所以能成事,是因为大秦这座屋子里,有太多阴暗潮湿的角落,在为他提供庇护,为他提供养分。”
“匈奴人是豺狼,也没错。但豺狼之所以敢窥伺我们的羊圈,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羊圈的栅栏里,有蛀虫,甚至……有内鬼会为他们打开大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所以,陛下!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想怎么对付千里之外的匈奴!”
“而是……”
楚中天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殿上禁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从丞相李斯,到太尉王绾,再到每一个九卿重臣,每一个人的脸,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眼神,不象是在看同朝为官的同僚,而象是在看一群……即将被宰杀的牲畜。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龙椅之上,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让整个咸阳宫都为之颤斗的话。
“而是应该先关起门来,把殿里这群屁股不干净的‘自己人’,先杀光!”
“轰——!!!”
如果说刚才的消息是惊雷,那么现在这句话,就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末日天罚!
疯了!
这个楚中天,彻底疯了!
他竟然……他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着陛下的面,公然说要……屠戮朝臣?!
“放肆!”
“妖言惑众!”
“楚中天!你安敢如此!”
瞬间,几名官员再也忍不住,又惊又怒地站了出来,指着楚中天厉声呵斥。
但他们的声音,却在嬴政那冰冷如刀的目光下,戛然而止。
嬴政死死地盯着楚中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没有愤怒。
恰恰相反,他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杀光自己人!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治本之策!
赵高能跑,就是因为有内鬼!
就是因为他这些年培植的党羽还在!
就是因为这朝堂之上,还有无数见不得光的老鼠!
不把这些老鼠杀光,今天跑一个赵高,明天就能跑一个李高、王高!
不把这屋子里的蛀虫清理干净,就算打跑了这次的匈奴,下次他们还会再来!
“知己……”嬴政在心中狂吼,“这才是朕的知己啊!!”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皇者威压,笼罩了整个大殿。
“楚中天!”
“臣在!”
“你告诉朕,这‘自己人’,该怎么杀?”嬴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期待,“谁,是第一个?”
此言一出,满朝皆寂。
所有官员,包括刚才站出来呵斥楚中天的几人,全都面如死灰,双腿一软,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完了。
陛下……竟然真的采纳了这个疯子的建议!
一场史无前例的朝堂大清洗,即将在血腥中拉开序幕!
李斯跪在百官之首,额头上第一次渗出了冷汗。
他惊骇地看着那君臣二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一个敢提议屠戮满朝,一个竟然在兴奋地追问该从谁杀起!
魔鬼!
这两个人,都是魔鬼!
楚中天看着跪倒一地的官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了百官之中,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陛下,第一个要杀的,不是贪官,不是污吏,更不是赵高的党羽。”
他的声音,清淅而残酷。
“而是他。”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那里,跪着的,是刚刚才为楚中天扳倒赵高而感到欣喜若狂的……
皇长子,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