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明看着林风,眼里的光重新凝聚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晚上,林风留在闻家吃饭。
闻家不愧是底蕴深厚的家庭,饭桌上的菜量不大,但样式精致,味道清淡鲜美,一尝便知用料讲究,氛围也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席间,林风将心底最后一个疑问抛了出来:“领导,我有个问题。我们大队的副业,说实话刚刚搭起架子,规模很小。您……当初是怎么判断它有潜力的?”
闻明放下筷子,笑了笑:“说实话,最初吸引我的,是你的文章。笔力扎实,眼光也准,能看出你是个有想法、肯动脑子的人。”
他稍作停顿,“后来,让人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才知道你在大队里鼓捣的那些事。”
“说来也巧,你走的那些路子,因地制宜,调动社员积极性,搞活副业增加集体收入,跟我琢磨的一些方向,不谋而合。”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你们规模是小,刚刚起步。但正因为小,还没定型,包袱也轻,反而容易出新样子。”
“大船难掉头,有时候一个点上成功的小火苗,比一个面上平庸的‘大炉灶’更有参考价值。”
他看向林风,“而且,如果你们的摊子已经铺得很大,成绩显眼了,那关注的人就多了,各方的关心和拉扯也就来了。到时候,很多事情反而复杂。”
“现在这个阶段,正好可以沉下心,按照比较纯粹的想法去做,去试错,去总结真正有用的经验。我看中的,是这条刚刚起步、但方向对头的‘新苗’,以及你这个能栽苗、肯实干的人。”
“这对于验证一些想法,或许比一棵已经枝繁叶茂但牵扯太多的大树,更有意义。”
林风点了点头。
大领导的心思,果然盘算得深远。
这时,闻明又开口道:“你也不要总是‘领导领导’地叫我。既然以后要合作,少不了往来,你就叫我一声‘闻叔’吧。”
林风从善如流:“好的,闻叔。”
“林风,”闻明斟酌着,“虽然我们算是达成了共识,但说实在的,现阶段,我不能给你们大队的副业多少直接的帮助。”
他坦诚道,“一来,你们规模还小,远没到需要我直接干预的地步;二来,我这边盯着的人太多,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放大解读。”
“贸然插手,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说我们搞特殊化、私相授受,反而会害了你们,也毁了这个窗口。所以,具体的事,还得靠你们自己在下面扎扎实实地做出来。”
林风扯了扯嘴角,心里了然。
敢情这“同盟”的意思,暂时就是他在前面埋头开荒,闻明在后面等着摘果子?
闻明似乎看穿了他的念头,笑了笑,“不过,等你们真的做出点模样,趟出了可行的路子,我自然会在合适的时机推一把。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平时如果遇到什么特别的难处,也可以跟我通通气,我会尽力在规则之内,或者……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帮你们扫除一些不必要的障碍。”
林风点了点头。
这承诺听着有些虚,但至少闻明不再是他前路上的障碍,成为一个可能的助力。
聊胜于无,且走且看吧。
闻明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风波,总算是告一段落。
林风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心思立刻转回了他此行的任务上。
接下来两天,林风集中拜访了京城几家数一数二的大厂。
这些工厂效益好,逢年过节常给员工发福利,是真正的优质客户。
至于须求量小的国营饭店之类,他根本不予考虑。
此外,他还跑了几家规模较大的供销社和百货商场。
两天奔波下来,竟有四家单位直接与林风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
握着这几份合同,林风果断决定见好就收。
毕竟目前产量还不稳定,接太多订单反而可能供应不上。
晚上回到郑家时,郑立平已经在家等着了。
他一见林风回来,立刻迎上前低声道:“林子,我刚又给昨天那几个哥们儿打了电话……还真问出点消息。”
林风赶忙追问:“怎么说?人还在京城吗?”
郑立平摇了摇头:“我有个兄弟打听到,有人曾经在东城鸽子市见过他。咱们……要不现在就过去看看?”
郑母一听,赶紧从厨房里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别介!天大的事儿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先吃饭,吃完再去!”
林风心里虽急得火烧火燎,但看着郑母关切的眼神,也不忍心拒绝这番好意,只得按下性子点头应下:“听您的,郑姨。”
这顿饭,郑母做的依旧全是林风爱吃的菜,可他食不知味,脑子里反复转着周志勇可能的去向。
匆匆扒完饭,郑立平便骑上二八大杠,顶着寒风,载着林风直奔城东。
林风以往对黑市了解不多,直到此时才知道,在京城东边这片错综复杂的胡同深处,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隐蔽的鸽子市。
在一个僻静的胡同口,他们找到了那个提供线索的“板爷”,一个靠在三轮车旁等活的中年汉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郑立平快步上前,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两人低头耳语了几句。
年轻人点点头,转身消失在胡同里。
郑立平这才回头朝林风招招手。
林风走过去,郑立平已经凑到那板爷身边,递上一根烟,客气地问道:“师傅,劳驾打听个事儿,您前阵子是不是见过我一个东北来的兄弟?高高壮壮的。”
板爷接过烟,熟练地别在耳后,点点头,带着浓重的京腔开口:“恩,是有这么个事儿。那大个子,别人都管他叫‘周二哥’,是来这儿专卖皮货的。”
“大概……半个多月前来过这鸽子市,货挺硬,卖了两天就出清了。”
他嘬了下牙花子,回忆道:“他生意不赖。我最后一次瞅见他……是在那头街口,跟俩要饭的嘀咕来着。”
“一老一小,老的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的那个一直耷拉着脑袋,穿得那叫一个破破烂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