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婶如遭雷击,整个人跟跄着向后跌了一步,差点再次摔倒。
他儿子……废了?!
虎子不是她儿子亲生,他儿子又废了。
那他们家……不是就断子绝孙了吗!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男人死了,唯一的儿子被抓了判了劳改,唯一的孙子还不是他们家的种。
一个念头猛地钻进她的心里。
这些年,卫国除了跟苏小曼那个狐狸精,没碰过别的女人……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不干净!
她害得我儿子坐了牢,废了身子……现在,连种都绝了!
所有的悲伤、恐惧、无助,在这一刻,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出口,瞬间转化成了滔天的的恨意。
她不再看地上晕厥的虎子,也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儿子。
她慢慢地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医务室。
几天后,几封字迹各异、却都按着鲜红手印的举报信,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了有关部门的邮箱。
信上罗列着苏小曼一桩桩罪行:生活作风糜烂,与多名异性关系不正当;更严重的是,信中指称她形迹可疑,有传递消息、破坏生产的特务嫌疑。
这几封充满捏造的举报信,将苏小曼再次拽回了昏暗的审讯室。
无休止的盘问,加之变本加厉的教育改造,很快将她残存的那点生气彻底磨灭。
她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迅速枯萎下去,眼神一日比一日空洞、麻木,真正成了不成人形的样子。
陈婶得知消息后,在自家破败的屋里,对着空荡荡的墙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贱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
林风虽未亲见陈卫国与苏小曼的具体下场,但以他对陈婶那性格与战斗力的了解,推测这两人往后多半是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他心下稍定,便将这二人的影子,彻底从脑海里抹去。
傍晚时分,林风跟着闻雅,坐上了小李那辆军绿吉普。
车子穿过大半个京城,喧嚣杂乱的街景逐渐被甩在身后,驶入一片截然不同的静谧局域。
这里的行道树高大繁茂,即使在冬日也显得整齐肃穆,道路宽阔平整,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隐约能看见树木掩映间,几栋样式别致、带着独立小院的两三层楼房,安静地矗立着,偶尔有穿着整齐便装人员经过。
这里,便是闻家所在的位置。
闻家是一栋米黄色的二层小楼,带着个不大却整洁的院子,角落里种着些耐寒的冬青。
屋里很暖和,一进门,包裹周身的寒气便被驱散。
室内装修并不华丽张扬,但处处透着考究,实木地板,宽大的沙发,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靠墙的书架被各种书籍塞得满满当当。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沉稳的气息,是那种历经积淀的家庭才有的氛围。
闻雅把林风让进屋,见他盯着墙上的画看,便介绍了一句,“好看吧?那是我自己画的,要是你哪天回了京城,我送你两幅!”
林风适时地夸赞了几句,直夸的闻雅笑的合不拢嘴。
然而在看到沙发上的闻明那一刻,她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她对着客厅里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闻明,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说完,径直朝里屋走去,“妈!”
闻明的妻子,一位气质温婉、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闻声从里间走出来。
她看到林风,脸上立刻露出真切而热情的笑容:“是小林吧?快进来坐!外面冷坏了吧?小雅这孩子,也不说先给你倒杯热水。”
她上下打量着林风,眼神里满是关切,“下午听小雅在电话里说了,今天多亏了你,老太太才没事。真是太谢谢你了!”
林风礼貌地笑了笑,语气谦逊:“阿姨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我也就是刚好碰上了。”
“可不是那么回事,”她抚着胸口,一脸后怕,“我下午去了医院,医生可跟我说了,要不是你反应快,上前用身体挡了那么一下,老太太怕是要……”
“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没上门去道谢,反倒要你上门,真是过意不去。”
林风干笑了两声。
不愧是高官夫人,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时,闻明放下手中的报纸,看了过来。
他今天没穿外套,只着一件质地厚实的深灰色毛衣,比起之前在饭店初见时的威严,多了一丝居家的随意。
然而,他眉宇间的气场并未散去,看向林风的眼神十分复杂,有审视,有深思,还有一丝感激。
“小林来了,坐。”闻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林风依言坐下,闻母给他端来一杯刚沏的热茶。
闻雅端着自己的水杯从里屋踱步出来,斜倚在客厅与餐厅之间的门框上。
她喝了一口水,语气凉凉的,“爸,人我按要求给您带回来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指示?是不是……该谈谈合作条件了?”
她把“合作条件”四个字,咬得很重。
闻母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低声道:“小雅,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了?”闻雅转过头,目光直直地刺向父亲,“我说错了吗?”
“为了您的政绩,为了您那个什么试点,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能拿出来当筹码。明知道人家有未婚妻,还要逼人家就范。”
“爸,您这领导当的,可真是够‘大公无私’的。”
闻明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
若是以往,以他的脾气早就厉声呵斥了。
但今天,他的目光扫过林风平静的脸,又想起下午母亲惊险的那一幕,胸口那口气到底没冲上来。
他沉默了几秒,肩膀几不可查的塌下去一点,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雅,你不懂。”闻明的声音透着疲惫,“你以为我做这些,全是为了我自己?”
“是,我需要成绩,需要证明我的路子是对的。但我那套东西,不是凭空想像出来的。”
“它要是真能推行开,能让多少像小林他们村子那样的地方,找到活路,过上好日子!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关系到很多人的饭碗,很多地方的将来。”
他将目光转向林风,“小林,你自己说,你在靠山村搞的那些事,是不是实实在在帮到了生产队?是不是让社员们看到了盼头,日子比以前好过了?”
林风点了点头,“是。”
“你看!”闻明象是得到了佐证,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你走出来的路子,和我设想的农村经济新探索,方向是一致的!”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条路铺开、走稳、走宽,让上面看清楚,让后面的人能跟着走!但首先,我们必须做出一个漂漂亮亮、板上钉钉、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样板来!”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风,“我需要一个象你这样,既能踏实做事、又能把事做成,而且背景干净、完全可靠的人,站在这样板的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