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们砍了多少?”记分员陈有粮听周雪梅喊他去计分,一脸难以置信。
“二十棵!”周雪梅瞪了他一眼,“我都说几遍了,我们砍了二十棵!”
陈有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这才下午两点多,刚吃过午饭一个多小时。
他们居然已经砍了二十棵树!
说实话,二十棵树在村里算不上多,不少年轻力壮的小组一天下来也能砍到这个数。
可那是在干满一整天的情况下!
周雪梅以前从没伐过木,还是个女同志;林风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城里人,今天头一回上工。
他们怎么可能砍得了二十棵树?
陈有粮原本还在琢磨下午怎么找机会让林风输掉赌局,没想到还没等他们下手,这两人竟已经完成了二十棵的任务!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可能,“你等着,我跟你去数数。”
等到了林风他们伐木的地方,陈有粮却看见关三爷也在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老头儿到底跟林风什么关系,为啥总要护着这个外人?
有关三爷在,他自然不敢在记分上耍什么花样,只好一棵一棵地认真数了起来。
伐木组其他人听说新来的知青头一天就伐了二十棵树,都觉得稀奇,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跑来看热闹。
就连归愣和装车的工人们也停下手中的活,围过来看陈有粮计分。
“十八、十九、二十还真是二十棵!”陈有粮数完最后一棵树,声音都有些发颤。
陈富贵和陈栓柱父子俩也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地站在人群外围,不知在盘算什么。
陈有粮偷眼瞅了瞅陈家父子,又瞥了瞥林风,最后目光落在关三爷身上。
硬着头皮宣布:“林风和周雪梅这组今天伐木二十棵,每人计十个工分!”
林风暗自松了口气。
他刚才还真担心陈有粮会睁眼说瞎话,好在有关三爷坐镇,量他也不敢耍花样。
“太好了!”周雪梅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这可是她头一回来林班上工,竟然第一次就拿了满工分!
全村妇女都没做到的事,让她给做到了!
围观的村民和知青们议论纷纷:
“乖乖!头天上工就砍二十棵树,这知青啥来头?”
“林知青不是京城来的吗?他是不是有经验?京城也有林场?”
“你个没见识的,京城可没有林场!”
“那这林知青是咋能一天砍这么多的,我都不行!”
“要不咋说知识改变命运呢,人家脑子聪明,就连砍树都比我们砍得快!”
“周家丫头也挺厉害,一个女同志顶得上壮劳力了!”
林风默默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
他清楚地记得早上分配任务时,这些林班的壮汉们大多和陈栓柱一样瞧不起他。
如今他耳力过人,那些“小白脸”、“麻杆骼膊”、“拖油瓶”的嘲讽,他可听的清清楚楚!
正想着,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这下陈家可要吃瘪了,得跪下喊林知青爷爷了!”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村民们个个伸长了脖子,他们还真没见过陈家人当众出丑!
这时陈富贵堆着笑脸凑过来:“林知青太厉害了!头天上工就能跟老把式一个速度,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边说边拍手,“往后林知青可得给新来的同志们上上课,传授传授经验!”
“来,大伙儿给林知青鼓鼓掌!”
陈富贵这一通捧,把林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村民们倒也真心实意地鼓掌,林班多了个能干的好手,往后大家的担子都能轻些。
林风却不接这话茬,直接问道:“陈栓柱人呢?”
“他不是说只要我今天挣够十个工分,就得跪下喊我爷爷吗?”
陈富贵的笑脸瞬间僵住,脸色由红转青。
他咬紧后槽牙,腮帮子绷得死紧。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都屏住了呼吸,连树上的麻雀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林知青,”陈富贵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年轻人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玩笑?”林风往前一步,目光扫过陈富贵抽搐的眼角,“当着全林班立下的赌约,陈大队长现在说是玩笑?”
“如果今天是我输了,大队长还会说这是个玩笑吗?!”
陈富贵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往前逼近两步,几乎贴到林风面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威胁道:
“小子,别以为救了村支书闺女就能在靠山村横着走。”
“这村里真正说了算的,是我陈富贵。”
“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风面色不改,语气平静却坚定:“愿赌服输。”
“赌约是陈栓柱亲口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想赖帐不成?”
他突然提高音量,朝着陈富贵大声道:“好大儿,快去把我孙子叫来,就说他爷爷等得不耐烦了!”
这话一出,整个林班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既然陈栓柱要管林风叫爷爷,那陈富贵自然成了林风的“儿子”。
这突如其来的辈分差,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滑稽起来。
连一向严肃的关三爷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他原本不打算插手这种私人恩怨,若林风被陈富贵三言两语吓住,那也不值得他相助。
软骨头终究是软骨头,帮一次也硬气不起来。
但见林风如此有骨气,关三爷越看越欣赏,终于还是出声帮腔:“就是,栓柱呢?愿赌服输,象个爷们样!”
陈富贵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敢在关三爷面前发作。
他狠狠瞪了林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咱们走着瞧。
林风却只是淡然回视,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周围的人群见陈富贵难得吃了鳖,好象也忘了他在村里平时的威严样子,大着胆子跟着起哄:“就是!愿赌服输!”
“陈栓柱!快出来叫爷爷!”
“陈栓柱,你爷爷等你呢!”
陈富贵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要是在私底下,他有的是法子让林风闭嘴。
可现在几乎全村的壮劳力都在这儿盯着,关三爷也在场,想赖帐是绝无可能了。
这时,陈栓柱从不远处的树后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他原本指望父亲能摆平这事,没想到林风连大队长都不放在眼里。
事到如今,他知道父亲也救不了场了,只能硬着头皮认输。
要是再赖帐,以后在村里可就真抬不起头了。
可虽然人出来了,要让他开口叫爷爷,那张疤脸憋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就是发不出声。
“陈栓柱,”林风故意扬高声音,“今天这赌约可是你亲口提的,是爷们儿就得说话算话,别让全村老小看扁了!”
周雪梅听得心惊肉跳,方才为林风赢得赌约的喜悦,此刻已化作沉甸甸的忧虑。
她悄悄扯了扯林风的袖口,凑近他耳边低语:“林风,陈家背后有靠山,真把他们逼急了,往后你在村里的日子可就难了!咱们既然赢了,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林风却缓缓摇头。
他林风向来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陈家人莫明其妙将他视作眼中钉,处处针对。
若是今日退让一步,明日他们必定变本加厉讨回来。
对这种人,绝不能示弱,否则将来只有没完没了的屈辱!
刚来靠山村立足未稳,若此时忍气吞声,往后谁都敢踩他林风一脚!
前世的惨痛经历告诉他,退一步绝非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只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此时陈栓柱拳头攥得发白,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正当他横下心要开口时,陈富贵却再次跨步上前拦住了儿子。
“林知青,”陈富贵强挤出一丝笑意,“你看这样行不?”
“今天让栓柱赔个不是,往后见面喊爷爷的事,就算了吧!”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施压,“就当给我这个大队长个面子!”
林风心知不能把人逼到绝境,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陈栓柱扭曲的疤脸,淡淡道:“那得看他道歉的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