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机械的合成音，便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判决。
【警告：侦测到四级污染源（碳基智慧害虫）入侵。】
【清理协议……启动。】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却能将灵魂碾成齑粉的风暴，从那些巨大的“淋浴喷头”中，席卷而下。
这不是物理攻势，也非能量冲击。
这是一种更加本源，更无法防御的——意识清洗。
“啊——！”
一名站在最前方的“龙牙”特战队员，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双手抱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的眼神，转瞬间空洞，迷茫。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为何在此，忘记了所有的训练，所有的荣耀，所有的爱恨情仇。
他的意识，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外部力量，强行抹除！
“稳住！稳住心神！”
科考队中，一名元婴期的修士盘膝坐下，试图运转功法，守住自己的灵台清明。
然而，那精神风暴无孔不入。
他的道心，在那高等文明的“消毒水”面前，不过是狂风中的一片孤叶，剧烈摇晃，随时都会崩碎。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如纸。
只抵抗了三秒钟，他的神魂就受到了重创。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他们坚不可摧的意志，在这绝对降维的打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消杀！
“红后！”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萧然的声音，如定海神针，在所有人的通讯频道中炸响！
“连接我！把我的意识作为主节点！”
他的双眼亮得吓人，没有丁点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与决绝！
“萧然顾问！您的精神会承受不住的！”
红后那由数据流构成的身体，第一次剧烈波动，她环绕在萧然身边，试图阻止他的行为。
将自己变成节点，意味着他将第一个，也是最直接地承受那精神风暴的全部冲击！
“别废话！执行！”
萧然低吼，“立刻向老首长申请最高权限！启动‘长城’协议！把所有人的意识，都给我连进来！”
“用我们的脑子，给它筑起一道新的长城！”
红后沉寂了一瞬。
她能计算出萧然这么做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但她也能计算出，如果不这么做，所有人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权限确认。”
红后的声音，混杂着一种萧然从未听过的，近似决然的情绪。
她没有再劝阻，而是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萧然的眉心。
她选择用自己的核心，为萧然构筑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个人防火墙。
……
龙国，最高指挥中心。
李振国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地底深处传回的，炼狱般的景象。
“报告！‘地行龙’内部，百分之六十的人员已出现脑死亡特征！”
“报告！元婴期供奉，神魂濒临崩溃！”
每一个报告，都像重物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
就在这时，萧然的请求，连同红后附加的最高风险警告，一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李振国只用了一秒钟，就做出了决断。
他拍案而起，对着通讯器发出了咆哮！
“我授权！我批准！”
“接通全民通讯！告诉我们的人民！他们的孩子，他们的战士，正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流尽最后一滴血！”
“现在，轮到我们了！”
……
那一刻。
整个龙国，无论是繁华的都市，还是偏远的乡村。
无论是正在办公室加班的白领，还是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
所有人的手机、电视、广播，都响起了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告全体同胞书：我们的文明，正面临来自星空的考验。我们需要你们的力量，需要你们的意志……】
消息很短，没有过多的解释。
但在那句话的最后，附上了一个简单的“脑机接口”连接协议。
那是龙国早已成熟，但为了人道主义考量，从未全面推行的技术。
沉寂。
短暂的沉寂之后。
一个正在打游戏的学生，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机，按照指引，将自己的意识，接入了那个名为“长城”的网络。
“算我一个！老子刚氪金的皮肤还没玩够呢！”
一位正在给孩子辅导作业的母亲，亲了亲孩子的额头，温柔地闭上了眼睛。
“为了我的孩子，拜托了。”
一个，十个，一百个，一亿个，十亿个……
无数的龙国人民，在这一刻，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没有被星空中的强大文明吓倒。
他们只是听到，国家需要他们，前线的战士需要他们。
那就够了。
一瞬间，一股难以用任何语言描摹的，由几十亿人共同组成的庞大意识洪流，冲天而起！
那里面，有孩童纯真的幻想，有少年热血的梦想，有青年奋斗的汗水，有中年扛起家庭的责任，有老人看透世事的从容。
那里面，有五千年的诗词歌赋，有狼毫毛笔下的山水墨画，有街头巷尾的八卦闲谈，有网络上无聊的段子，有让人头疼的数学公式，有让人落泪的电影情节……
那里面，有喜悦，有悲伤，有愤怒，有爱恋，有希望！
那是独属于一个文明的，混乱、庞大、鲜活、滚烫的——灵魂！
这股磅礴的意识洪流，通过红后这个超级中转站，跨越了位面，瞬间涌入萧然的脑海！
“呃啊啊啊啊——！”
萧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几十亿人的记忆和情感，同时在他脑中炸开，那股冲击，比恒星核心的聚变反应更加狂暴！
但，他扛住了。
红后化作的数据屏障，为他过滤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冲击，而他自己的意志，则死死钉在那剩下的百分之一上。
他便像是风暴中的礁石，任凭海啸拍击，岿然不动。
“来啊！！！”
萧然抬起头，双眼之中，倒映着亿万人的璀璨星河。
他对着那无形的精神风暴，发出了来自整个文明的怒吼！
下一秒。
两股同样庞大的精神力量，悍然对撞！
一边，是高等文明冰冷、高效、纯粹的“清理程序”。
另一边，是几十亿碳基生物混乱、驳杂、充满七情六欲的“垃圾信息”。
清理者的ai，彻底乱了。
它的程序设定，是用来清除“污染”。可它现在面对的，不是病毒，而是有人把整个互联网，不带任何压缩，直接灌进了它的处理器里！它的逻辑核心，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害虫”的意识里，会有那么多自相矛盾，毫无意义，却又无比坚韧的东西。
它刚接收到关于“宫保鸡丁”和“麻婆豆腐”哪种更美味而引发的激烈争论，试图将其归类为“无用信息”，就被无数为了“甜咸粽子”而爆发的、持续了上千年的固执念头淹没。它又试图分析一种名为“爱”的炽热数据流，其内核却又混杂着一种名为“恨”的冰冷情感，两种对立情感同时指向同一个体，让它的逻辑链条出现崩溃的风险。更别提那些毫无逻辑、却能引发大规模“喜悦”情绪共鸣的“网络段子”……
【警告！警告！逻辑回路过载！情感数据溢出！】
【cpu温度……超过临界值！】
嗡——！
在所有人的意识感知中，那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清理者ai，它的核心传来一声哀鸣。
然后，烧了。
天空中那无尽的黑暗里，那一个又一个天眼般的圆形洞口，开始剧烈地闪烁，忽明忽暗。
自动清理程序，崩溃了！
而那股由几十亿人汇聚而成的意识洪流，并没有就此停下。
它在萧然的引导下，汇聚，凝实！
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金色巨人，在深渊的最深处，缓缓站了起来！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它的身体，由无数张鲜活的面孔组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它，就是龙国！是这几十亿不屈的人民！
是人类文明集体潜意识的具象化！
金色巨人抬起头，看向了那些还在闪烁的“淋浴喷头”。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然后，一巴掌，狠狠地拍了上去！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位面！
一个巨大的金属喷头，被那只由意志构成的金色手掌，拍得粉碎！
啪！啪！啪！
金色巨人像是在拍苍蝇，一巴掌一个，将那些代表着高等文明“权威”的清理工具，一个接一个地，全部拍成了宇宙的尘埃！
暴力！
不讲道理的，绝对的，碾压式的暴力!
只不过这一次，施暴者，换成了他们眼中的“害虫”！
当最后一个喷头被拍碎后，金色巨人缓缓消散，重新化作无数光点，回归到了每一个龙国人的脑海中。
那股庞大的意志并未彻底消失，它在深渊中激起的余波，汇成一道独一无二的文明信号，挣脱了位面的束缚，如一颗投入宇宙静海的石子，向着无尽的黑暗深处，荡开一圈肉眼不可见的波纹。
深渊，恢复了寂静。
“地行龙”勘探车里，那些濒临脑死亡的战士，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活过来了。
“我们……赢了？”一个年轻的队员，茫然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
陈教授瘫坐在地上，看着墙壁上那行“生物废料处理厂”的文字，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垃圾堆里的老鼠，把垃圾场的管理员，给打了……”
指挥中心，李振国缓缓坐回椅子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萧然靠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红后的数据流，温柔地包裹着他，像在安抚一个疲惫的孩子。
危机，解除了。
然而，光年之外。
一艘形状为黑色水滴，正在进行曲率航行的星际飞船，它舰桥上的某个传感器，突然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红光。
一个冷漠的，没有感情波动的声音，在舰桥上响起。
【侦测到未知精神共振信号。】
【源坐标已锁定。】
【信号强度……评估为：未开化原始文明。】
【威胁等级：无。】
【处理建议：……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