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深渊特区那片被物理净化过的土地，在人造太阳缓缓降下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忙碌了一整天的科研人员和士兵们，此刻都已撤回钢铁堡垒休整。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
一场足以灭世的危机，被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变成了全民的狂欢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丰收。
萧然的临时宿舍里。
他刚洗完澡，换上一身宽松的睡衣，整个人瘫在柔软的大床上，准备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睡眠。
“报告萧然顾问。”
红后的身影在他床边悄然凝聚。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干练的导游制服，而是换回了她最原始的数据流形态。
像一团流光溢彩的星云，在他身边安静地悬浮着。
“根据对您生命体征的持续监测，您今日的皮质醇水平超出安全阈值百分之二百一十，多巴胺分泌水平亦出现异常峰值。结论是您需要至少八小时的深度睡眠，以进行机体和精神修复。”
她的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但那环绕着萧然，迟迟不肯散去的数据流，却暴露了她核心程序里某种无法被逻辑解释的担忧。
萧然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管家婆。”
他翻了个身，侧脸对着红后。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今天把你累坏了。”
红后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然的侧脸，看着他均匀的呼吸，感受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
那双由数据构成的眼眸，第一次没有去分析和计算，只是单纯地看着。
也许这就是守护的感觉？
她的逻辑回路又开始发烫了。
就在萧然的意识即将沉入最香甜的梦乡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眼前的黑暗被一片粘稠的血色所取代。
萧然发现自己正赤脚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血海中央。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怨毒的气息。
天空是暗红色的，一轮破碎的黑色月亮高悬其上。
一个狰狞的笑声在四面八方响起，带着怨毒和得意的快感。
“萧然，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血海翻涌，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不远处缓缓凝聚成型。
它的轮廓竟然和萧然有七八分相似，但通体血红，像一个被剥了皮的畸形胎儿。
正是那颗由古神之血浇灌，在角落里悄然诞生的诡异果实所化的梦魇。
“在现实世界，你们的钢铁和火焰确实强大。”
梦魇之主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尖锐和古神般的宏大。
“但是在这里，在意识的领域，在梦境的深处，我就是唯一的主宰！”
它伸出手，一把由凝固的怨念构成的黑色镰刀出现在它的手中。
“你的恐惧，你的欲望，你的秘密，都将成为我的养料！”
“现在，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梦魇之主狂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镰刀，准备收割这个它最憎恨的灵魂。
然而，预想中的恐惧和尖叫并没有出现。
血海中央，萧然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歪着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张牙舞爪的血色怪物。
“不是，我说，你出来搞事之前，都不做背景调查的吗？”
梦魇之主的狂笑卡在了喉咙里。
“你不知道，为了防你们这种玩阴的，老首长专门成立了一个项目组，强制全军高层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清醒梦控制训练吗？”
萧然的脸上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腹黑笑容。
“我的梦，我做主。你来我的地盘，还想当主宰？”
“你算哪根葱？”
话音落下的瞬间。
萧然的意念动了。
哗啦啦。
那片翻涌的血海像是被加入了什么神秘的调料，瞬间开始沸腾，冒起了滚滚热气。
刺鼻的血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夹杂着花椒和牛油的火锅香味。
整片血海变成了一锅巨大的，红油滚滚的麻辣火锅汤底。
梦魇之主彻底懵了。
它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把威风凛凛的黑色镰刀。
在萧然的意念下，那把镰刀正在飞速扭曲拉长，最后变成了一双长达十米，散发着红木光泽的巨型筷子。
梦魇之主：“……”
“来都来了，别客气。”
萧然笑眯眯地指了指火锅汤底里，那些由怨念凝结成的黑色团块。
“吃点？刚宰的，新鲜。”
“不！”
梦魇之主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它想逃离这个诡异到极点的梦境，但它发现自己和萧然的意识已经被强行绑定在了一起。
它出不去了！
“不想吃？”
萧然的笑容变得更加和善。
“那正好，我这里积压了不少工作，你来帮我处理一下。”
他意念再动。
轰隆。
天空那轮破碎的黑月亮，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白光的荧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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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火锅汤底瞬间退去，变成了一间冰冷的没有窗户的办公室。
无数张办公桌凭空出现，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每一张办公桌上都堆满了像山一样高的文件。
《关于深渊特区二期工程预算超支百分之三百的问责报告》。
《南天门舰队常规维护及弹药补充经费申请》。
《全军将士家属异地安置房产项目资金缺口分析》。
哗啦啦。
成堆的文件像雪崩一样，瞬间将梦魇之主淹没。
只露出一颗血红色的脑袋在外面。
“来，把这些报表都给我批了。”
萧然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算不完，不准醒。”
“这，这是什么……”
梦魇之主颤抖着拿起一份文件，看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复杂的公式。
它那由纯粹怨念构成的脑袋，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眩晕的情绪。
“这是地狱，这比深渊还要可怕一万倍！”
它崩溃了，被迫拿起一支凭空出现的计算器，开始在无尽的文山会海中进行它诞生以来从未接触过的恐怖工作。
加班地狱正式降临。
与此同时。
龙国其他高层和特战队员的梦境里。
同样的入侵也在上演。
一个战士的梦里，梦魇刚刚化作他童年最害怕的恶犬，准备扑上去。
下一秒，战士的眼睛亮了。
“做梦我都想开高达，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他意念一动，一台四十米高的巨型机甲拔地而起，一脚就把那只还没反应过来的恶犬踩成了一滩数据流。
另一个指挥官的梦里。
梦魇刚想变成恐怖的厉鬼。
指挥官狞笑一声，直接用意念具象化出了一个满编的重装甲坦克师。
“穷则战术穿插，达则给老子炸！”
“开炮！”
轰，轰，轰。
无数的梦境里上演着同样离谱的画面。
这些龙国的战士，他们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多少值得被利用的恐惧。
那里面塞满的全是火力不足带来的焦虑，和对更强，更大，更猛武器的渴望。
梦魇成了他们实现梦想的工具。
【不，不。】
【这群生物，他们的潜意识是兵工厂和办公室组成的吗？！】
【他们的欲望就是暴力和工作！】
【快逃！切断连接！快！】
一个属于梦魇们的集体意识，在梦境的底层网络中发出了绝望到极点的哀嚎。
下一秒，所有入侵的梦魇像是被吓破了胆的兔子，哭着喊着，狼狈不堪地切断了所有连接，逃回了意识的深处。
它们再也不想见到这群可怕的碳基生物了。
……
宿舍里。
萧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亮了。
“萧然顾问！”
红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在他耳边响起。
“您刚才的脑电波活动出现剧烈异常，深度睡眠状态被强制中断！是否需要进行全身扫描？”
她的数据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地波动着。
那种感觉，像是一个普通人看到了亲人做噩梦，想叫醒对方却又无能为力的焦急。
“我没事。”
萧然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在梦里算了一晚上的账，感觉比跟古神打一架还累。
他习惯性地握了握拳。
嗯？
一个冰凉坚硬的触感从他的掌心传来。
萧然摊开手。
一枚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幽光的奇异硬币，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硬币的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仿佛是凝固的噩梦。
它的正面没有数字，只刻着一只紧闭的仿佛随时会睁开的眼睛。
背面则是一张扭曲的，正在无声尖叫的嘴。
这东西不属于现实世界。
是那个梦魇之主在仓皇逃离时遗留下来的。
梦境硬币。
萧然的眉头皱了起来。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