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吞咽的巨响，有如滚雷从地底闷闷传来，让整个基地刚刚沸反盈天的酒气，都为之一滞。
正在“吨吨吨”灌着酒的战士们，动作都停了。
李振国刚喝下去的一口“闷倒驴”，差点没呛回气管里。
“什么动静？”他抹了把嘴，满脸通红地问。
萧然晃了晃手里快见底的二锅头瓶子，打了个酒嗝。
“这动静……是意犹未尽？”他眯着微醺的眼，朝着那片死寂的门后深渊看去。
那股弥漫过去的浓烈酒气，非但没有激怒里面的东西，反而给那头饥饿的野兽送去了一道开胃小菜。短暂的寂静后，深渊里再没了任何声音，那个未知的存在，大概真的喝高了，已然睡去。
“派……派无人机再进去看看？”一个参谋小声提议。
“别！”李振国和萧然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
李振国是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萧然则是心疼。“老首长，一架无人机好几十万呢，炸了多可惜。”他懒散地摆了摆手，“先别管它了，估计是喝断片了。正事要紧，我们得进去看看，这扇门后面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清醒的，没喝多的，组建第一梯队！”李振国当机立断，“喷火兵、重机枪手跟上，修仙者顾问团随行！坦克在后面提供火力支援！”
“全员，把酒壶都给老子灌满了再出发！”
命令下达，一支混合了科技与玄学的奇特部队，在浓郁的酒气中，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扇合金门框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第六扇门。
门后，没有光，雾气也散去了。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死寂的，怪诞的城镇。
这里的建筑，都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炙烤过的蜡块般的扭曲和下坠感。
钟楼的指针软塌塌地耷拉着，街道两旁的房屋，窗户与门挤压变形，拧成一张张痛苦的脸孔。
天空是灰蒙蒙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云。
整个世界是一幅出自精神病人手笔、溢满不安的抽象画。
“保持警惕！三人一组，交替掩护前进！”指挥官压低了声音，通过战术频道下令。
战士们端着枪，踩着脚下海绵般松软的地面，一步一步地向城镇中心推进。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没有。
一个走在队伍末尾的年轻士兵，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松了口气，刚想转回头。
咔。
一声轻微的，好似枯枝被折断的脆响。
他的脑袋，就那么从脖子上，直挺挺地掉了下来。没有血，断口处平滑如镜。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端枪的姿势，站立了两秒，这才直挺挺地栽倒。
这突如其来，又无声无息的死亡，让所有人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周围的战士即刻围成防御圈，枪口牢牢锁定空无一物的后方，紧张的呼吸声在通讯频道里清晰可闻。
“怎么回事！”李振国在指挥中心里咆哮。
“红后！回放！给我一帧一帧地回放！”
主屏幕上，那名士兵头盔上的战术摄像头，记录下了他最后的画面。
画面清晰，没有任何异常。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红后的声音在指挥中心响起，声线平直，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温度。
“规则解析中……根据能量场波动与生命体征消失的逻辑关联进行推演……初步结论：触发式死亡规则已建立。”
红后的声音顿了顿，用最平稳的语调，说出了最恐怖的内容。
“在该区域内，定义行为【回头】……其触发结果为【死亡】。”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这是什么鬼东西？规则杀？
“妈的，不讲道理啊！”一个指挥官气得砸桌子。
“怕什么。”萧然那懒散的声音，打破了指挥中心里绷紧的寂静。
他通过通讯器，下达了新的指令。
“全体都有，把你们外骨骼装甲的颈部关节，给我全部锁死！
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转头！想看后面，用你们头盔上的后视摄像头！这不就结了？”
众人一愣。对啊！不让回头，那就不回！用科技手段，物理锁死！
很快，所有进入城镇的战士，脖子都被机械结构固定，行动起来个个都透着机器般的僵硬。
虽然别扭，但再没有人因为“回头”而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规则，被卡了一个小小的bug。部队继续前进。
大概走了不到一百米，“呃……”队伍最前方，一个身材魁梧的重装步兵，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身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他张大着嘴，拼命地想要呼吸，脸却涨成了猪肝色。
短短几秒钟，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因：窒息。
“怎么回事！他的供氧系统没问题！”指挥中心的医疗官大吼。
红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规则已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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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规则检测：在该区域内，定义行为【呼吸本地空气】……其触发结果为【死亡】。”
这个世界的恶意，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它在针对龙国部队的应对方式，不断升级自己的“必杀”规则。
“他妈的……”李振国气得牙痒痒。
“简单。”萧然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里传来。
“全体都有，切换内循环供氧模式，戴上全封闭式氧气面罩！
我不吸你这里的空气，我吸自己罐子里的，总行了吧？”
又一个bug。
战士们立刻执行命令，一个个都戴上了全封闭式的面罩，外形与防化兵无异。
果然，窒息的现象，再也没有发生。
部队，又一次破解了必杀的规则。然而，这一次的破解，彻底激怒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东西。
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天空中，那灰蒙蒙的画布上，一行扭曲的大字被无形之手用鲜血书写出来。
【禁止使用科技产品】
这行字出现的刹那，滋啦——所有战士身上的外骨骼装甲立时断电，变成了一堆沉重的累赘。
头盔上的摄像头、通讯系统，全部失灵。手中的电磁步枪，也成了烧火棍。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倏地转黑。与前线的联系，彻底中断了！
“老首长！我们和第一梯队失联了！”通讯员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音。
李振国的脸色，一片铁青。完了。
在那个诡异的地方，所有现代化的装备都成了废铁。
一群穿着沉重铁壳子的普通人，要怎么面对那些未知的，能制定死亡规则的怪物？
指挥中心一片绝望。
红后眼中星辰大海般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疯狂计算着破局的可能，但所有推演的结果都是‘失败’。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那是数据无法模拟的，名为“担忧”的情绪。
就在这时，失联的频道里，一个夹杂着杂音却依旧懒洋洋的声音穿透出来。是萧然，他应是抢在通讯中断前，拿到了一个旧式的，不需要复杂电子元件的步话机。
“喂喂？听得到吗？别慌，问题不大。对面不出千，我们还怎么赢？”
紧接着，城镇里，响起了他那中气十足的喊声。
“修仙顾问团！都别看戏了！到你们上班了！飞剑！符箓！都给老子用起来！我就不信了，你们的飞剑，也算‘科技产品’？那是纯手工打造的！手工艺品！懂吗！”
随着他一声令下，队伍里，那几个一直跟在后面，百无聊赖的修仙者，个个精神一振。
嗡——！十几把闪烁着各色光芒的飞剑，冲天而起！
一个老道士哈哈大笑，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黄色的符纸，迎风一撒。
“天雷地火，破邪诛妖！急急如律令！”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个个拳头大的火球，轰向街道两旁那些扭曲的建筑。
另一个佛门修士，则是口诵真言，身上金光大放，将周围的战士都护在其中。
场面登时从科幻片转成了玄幻剧！
天空中那行血字竟也停顿了一下。
它剧烈地闪烁，其背后的意志显然无法理解，“飞剑”这种东西，到底属不属于它定义的“科技”。
就在它犹豫的时候，一个更绝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城镇。
萧然不知道从哪，又变出来一个手摇式的大喇叭。
他把喇叭递给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那是龙国最顶级的律师团的首席律师，这次也被萧然以“法律顾问”的名义，强行塞进了队伍。萧然递过喇叭时低语了一句：“就知道会遇到不讲理的，这时候就得让更不讲理的专业人士上。”
那名律师清了清嗓子，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地举起大喇叭，对准了天上的血字。
“反对！”他的声音，通过喇叭，洪亮而专业。
“我方当事人对贵方提出的‘禁止使用科技产品’规则，表示严重抗议！根据《多元宇宙智慧体交互基本法》第三款草案，以及《位面冲突行为界定准则》第七章第二十一条的补充说明，任何限制性规则的发布，其定义必须清晰、明确、无歧义！”
“你所说的‘科技’，其定义过于模糊！”律师的声音，自带一股不容辩驳的法理威严。
“请问，将石头磨尖制成石矛，算不算科技？钻木取火，算不算科技？
我方修士的飞剑，乃是取天外陨铁，经自身三昧真火锻造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属于个人财产，受神圣财产法保护！
其制作工艺，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你凭什么将其定义为‘科技产品’？”
“你这个规则，存在严重的立法漏洞！我要求，立即中止该规则的执行，并就‘科技’一词，立刻进行详细的，可量化的，且双方认可的司法解释！
在未得到合理解释前，该规则，无效！”
“无效！”“无效！”他身后，整个律师团的成员，齐刷刷地跟着喊了起来。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天空中那行血字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字迹也愈发混乱。
它背后的意志正在疯狂运算，试图给出一个完美的，没有漏洞的定义。但它越是定义，就被律师团抓住越多的漏洞。
“你将‘利用外部能源’定义为科技？那么修士吸收天地灵气，算不算利用外部能源？”
“你将‘非血肉造物’定义为科技？那么我这颗假牙算不算？我这身西装呢？”
“逻辑不自洽！前提不成立！结论自然也就不成立！”
噗——！
在被绕晕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之后，天空中那行血字，有如过载的核心，在一阵狂乱的闪烁后，迸裂成漫天血雨，消散无踪。
规则，被一张嘴，给说崩了。
整个世界，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随之消弭。所有失灵的科技产品，在同一时间，恢复了运作。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重新亮起。
李振国盯着屏幕里那个正对着天空义正言辞普法的律师团，看得瞠目结舌。
萧然拿回手摇喇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搞定。
既然对面不讲道理，那我们就跟它讲法律。”他一挥手，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好了，现在规则没了。坦克！给老子碾过去！”
轰隆隆——！解除了束缚的钢铁洪流，咆哮着冲进了这座怪诞的城镇，将那些扭曲的建筑，一一碾成碎末。
所谓的规则杀，在更不讲道理的“卡bug”和“辩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当最后一栋建筑被推平后，城镇的中心，露出了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的深坑。
深坑里，一本古老的，由不知名皮革装订的黑皮书，正静静地漂浮着。
书页，正在无风自动地翻动。一行新的，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血色文字，正在书页上缓缓浮现。
【所有进入此地之生灵，必须……】
那句话，还没写完。
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伸了过去，一把就抓住了那本正在书写规则的黑皮书。
“好东西，归我了。”
萧然咧嘴一笑，把书直接塞进了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