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透过灵植园温室特制的玻璃顶棚，洒下斑驳温暖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各类灵植特有的清新气息，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不知名昆虫的嗡鸣。乔心薇正蹲在一畦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冰心草旁，仔细检查着叶片的长势，神识微动，感受着其内蕴含的清凉能量是否充盈。
在第三天下午，又一次出现在了灵植园的入口处。
他没有贸然进入核心区域，只是站在外围的篱笆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进口儿童玩具礼盒，身形挺拔，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望向园内。
乔心薇早就感知到了他的到来。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微尘，目光平静地望过去。今天的江浩，褪去了西装革履，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少了几分商界巨子的凌厉，多了些……笨拙的亲和。她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于他的再次出现，情绪复杂难言。
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没有开门，只是隔着篱笆，语气平淡无波：“来了？”
“嗯。”江浩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礼盒稍稍提起，“给小宝带了点东西。”
他的目光越过乔心薇，投向温室方向。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一株结满红彤彤小果实的朱果树苗前，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好奇地想要触碰，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跟植物说着什么悄悄话。那是他的儿子，与他血脉相连，却隔着五年空白时光的儿子。
乔心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柔和了一瞬。“他在看朱果，最近对这些亮晶晶的果子很感兴趣。”
她没有立刻让他进去，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维持着某种界限。
江浩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始终焦着在那个小身影上。他看到小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朱果，然后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缩回手，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像一道光，瞬间穿透了江浩心中积压的阴霾与愧疚。
也许是那笑容太过温暖，也许是阳光太和煦，乔心薇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动。她沉默了几秒，终于伸手，打开了篱笆门的小栓。
“进来吧。”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这一声允许，对江浩而言，不啻于天籁。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宁静，或者说，惊扰了那个小小的人儿。
小宝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扭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看到了江浩。他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立刻躲到妈妈身后，只是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前几天见过、还给他变过“泡泡魔法”的“叔叔”。
江浩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与小宝平视，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放得异常轻柔：“小宝，在看果子吗？”
小宝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红红的，好看。”他指了指朱果，又看了看江浩手里包装精美的礼盒，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但并没有立刻扑过来。
乔心薇站在几步开外，双臂环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有介入，也没有离开，像一座沉默的灯塔，既划定着边界，又提供着某种无形的安全感。
江浩将礼盒放在旁边的草地上，没有急着递过去，而是顺着小宝的话题说：“是啊，红红的很好看。叔叔……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各种颜色的果子。”他试图寻找共同语言，尽管这共同语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小宝似懂非懂，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朱果上。他尝试着再次伸手，这次胆子大了些，轻轻捏住了一颗低垂的果子。
江浩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挺翘的小鼻子，依稀能看到乔心薇的影子，而抿起嘴唇时的神态，却又让他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一种混杂着血脉悸动、深沉愧疚和汹涌父爱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多么想，立刻将这个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感受那真实的、温热的生命存在。但他不能。他怕吓到他，怕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机会再次破碎。
他的目光落在小宝那只试图摘下朱果，却因为力气小而有些费劲的小手上。那只手，白白嫩嫩，手指短胖，可爱得让人心头发颤。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只小手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动作很轻，带着明显的试探和犹豫，指尖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阳光照在他修长却因用力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投射下一小片阴影。
乔心薇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她看着江浩伸出的手，看着儿子专注于果实毫无所觉的小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触碰，这是一个父亲，在试图跨越五年的鸿沟，去连接他失而复得的骨血。
她应该阻止吗？理智告诉她，应该再慢一点，再谨慎一点。但情感上，她看着江浩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渴望与小心翼翼，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侧脸，那句阻止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选择了沉默。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考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江浩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终于，带着无比的郑重和一丝微不可察的虔诚，轻轻地，覆盖在了小宝那只努力摘果子的小手上。
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小宝的手，软得不可思议，带着孩童特有的温热和柔嫩。
那一瞬间，江浩浑身猛地一僵，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两人接触的皮肤窜遍全身，直抵灵魂深处。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耳欲聋。
小宝也愣了一下，他抬起头，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看了看覆盖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大得多、也温暖得多的大手，又抬眼看向江浩。
江浩紧张得喉咙发干，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爸爸……叔叔帮你，好不好？”
他没有自称“爸爸”，那个称呼此刻显得太过沉重和冒昧。他用了“叔叔”，带着卑微的祈求。
小宝看着他，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和帮助。
然后，在江浩几乎要窒息般的等待中，小宝小小的手指，在那只大手的覆盖下，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挣脱，反而像是默认了这种帮助。他低下头，继续专注于那颗朱果，小声说：“要那个，最红的。”
“好，好，要最红的。”江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他极力压制着，生怕泄露太多情绪会惊扰到这梦幻般的一刻。他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儿子的小手，引导着他的力道，轻轻一拧，将那枚最红艳饱满的朱果摘了下来，放在了小宝摊开的另一只小手掌心。
小宝看着掌心的红果子，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甜甜地说：“谢谢叔叔。”
这一声“谢谢叔叔”，清脆悦耳，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江浩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他感受着掌心那残留的、软糯的触感，看着儿子近在咫尺的笑脸，一股巨大而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他迅速低下头，借着查看其他果子的动作，掩饰着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他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小宝面前哭。
乔心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江浩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极力隐忍的侧脸，看着小宝拿着果子，毫无芥蒂地对着江浩笑。她环抱的手臂，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第一次牵手。
笨拙的，试探的，充满不确定的，却又无比珍贵的一次牵手。
它没有解决所有问题，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五年时光，那些伤害与误解，依然存在。但这一次轻轻的触碰，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冰封的土地上。或许，在阳光和雨露的滋养下，它终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阳光依旧温暖，灵植园内静谧而安宁。江浩蹲在小宝身边，没有再试图去抱他或做更亲密的举动，只是就着朱果的话题，断断续续地、有些词不达意地跟儿子说着话。小宝偶尔回应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摆弄他的红果子。
乔心薇转过身，开始打理另一边的灵植，没有再刻意去关注他们，但周身那股冰冷的屏障，似乎悄然淡去了些许。
空气中，除了灵植的芬芳，似乎还多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微甜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