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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主角”间的对话(1 / 1)

老獾兽人的坟冢很简陋,就在黑岩城边缘一处乱石堆旁,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李望用那根陪伴了自己半年的粗树枝,勉强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片上刻下了一个模糊的符号,算是标记。没有哀悼,没有泪水,他只是静静地在那小土堆前站了许久,直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如同他此刻空洞的内心。

最后的锚点,也消失了。

他回到那条熟悉的、弥漫着硫磺和胶水气味的后巷,修补摊依旧在那里,堆积的破损器物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死寂。这里不再能为他提供哪怕一丝虚假的安稳。

第二天,他如同游魂般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怀里的铜币所剩无几,他需要购买一些最基本的材料,才能继续这毫无意义的营生。他下意识地走向一个更大、更嘈杂的集市,那里或许能买到更便宜的生胶和替换的工具。

集市上人声鼎沸,各种族裔的兽人和少数人类商贩吆喝着,空气里混杂着食物、香料、皮革和金属的复杂气味。李望低着头,浑浊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在一个卖简易木工工具和把件的摊位前,他停下脚步,准备看看那些粗糙的木槌和刻刀。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着背、正拿起一个木梭仔细查看的人类老者侧影,毫无征兆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那背影……那缓慢而熟悉的动作……那带着岁月痕迹的粗布衣衫……

李望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他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那个背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的音节:

“张……张爷爷?”

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集市上的喧嚣淹没。

然而,那个佝偻的背影却猛地一僵!拿着木梭的手停顿在半空,然后,老者缓缓地、带着一丝疑惑地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温和中带着历经世事的沉淀。正是锈水镇的老鞋匠,张爷爷!

张爷爷的目光落在李望身上,先是带着对陌生老兽人的寻常打量,但当他看清李望那双虽然浑浊却依稀可辨的褐色眼眸,看清他那隐藏在灰白毛发和深刻皱纹下、那一点点属于“阿努”的轮廓时,他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啪嗒!”他手中的木梭掉在了地上。

“阿……阿努?!”张爷爷的声音也在颤抖,他踉跄着上前两步,枯瘦的手猛地抓住李望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臂,浑浊的老眼瞬间涌上了泪水,“是你吗?孩子……老天爷……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看着李望那如同被狂风骤雨摧残过后、提前衰老了几十岁的模样,声音里充满了心痛和惊骇。

李望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真实无比的抓握感和温度,看着张爷爷那熟悉的脸庞和关切的眼神,半年多来强行筑起的所有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尘土,蜿蜒而下。

“镇子……大家……”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哽咽。

“没事!没事了!”张爷爷连忙拍着他的手背,急切地解释道,仿佛生怕他担心,“我们都逃出来了!那天晚上乱得很,是……是那位凯大人!”

凯大人?李望猛地抬起头。

“是他!他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藏身的地窖,把我带了出来。”张爷爷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依旧心有余悸,却又带着感激,“他伤得很重,脸色白得像纸,走路都不稳,但还是坚持着。他说……他说他欠你一条命,这是他唯一能为你做的。他手下还有几个人,把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有镇上的好些妇孺,都悄悄送出了锈水镇,安置到了南边几个偏僻但还算安稳的村子里。我……我这是年纪大了,待不住,跟着一个商队出来走走,想看看能不能……没想到,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了!”

张爷爷的话语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李望的脑海中炸开。

凯……在自身重伤、被多方追捕的情况下,竟然还记得他随口提过的张爷爷,竟然冒险派人救出了锈水镇的居民!

他欠我一条命?

李望想起的,却是自己在石穴中对他声嘶力竭的指责和控诉。凯当时没有辩解,只是沉默地承受了这一切。

原来,他并非冷血利用,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履行着那份沉重的“亏欠”。

“他还让我有机会告诉你……”张爷爷看着李望变幻不定的脸色,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担忧,“‘活下去,别回头’……孩子,凯大人他……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当时的样子,真的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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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那个冰冷而戏谑的声音,如同早已等候多时,在他脑海中幽幽响起:

“呵呵,真是感人至深啊。没想到这条高傲的小泥鳅,还挺讲江湖道义。他为你做了这么多,几乎搭上自己半条命。可现在呢?他恐怕正在某个角落里,被‘上面’降下的怒火一点点碾碎魂魄。你欠他的,可不止一条命了哦,我亲爱的小宿主。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继续你那个……‘活下去’的过家家游戏吗?”

恶魔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催化剂。

老板的死,带走了他当下的苟且。

张爷爷的出现和凯默默付出的真相,扯断了他与过去切割的锁链。

情感的巨大亏欠,与恶魔揭示的、凯正在面临的终极危机,像两股巨大的洪流,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了看泪眼婆娑、关切地望着他的张爷爷,又仿佛透过集市喧嚣的天空,看到了那个可能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银发龙兽人。

他缓缓地、极其用力地反握住张爷爷苍老的手。

那双浑浊了半年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却又异常坚定的光芒。

“张爷爷,”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您平安就好……我,不能再躲下去了。”

……

李望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将修补摊仔细地收拾好,将所剩无几的铜币和那套半旧工具包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他没有去向任何人道别,无论是隔壁摊位那个总是醉醺醺的蜥蜴人,还是偶尔会施舍给他一点剩饭的面摊老板娘。他像一滴水蒸发般,在天亮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条他蜗居了半年多的后巷,离开了黑岩城底层那污浊而麻木的日常。

他的目标明确——王都。

那不是他该去的地方,那里是权力的漩涡,是凯口中“上面”目光垂落之地,是他这种蝼蚁一旦踏入便可能粉身碎骨的险境。但他必须去。张爷爷口中凯那沉默的付出,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烫穿了他用以自我麻痹的硬壳。他欠下的,不仅仅是救命之恩,还有这份在绝境中依然守护了他所珍视之物的情义。恶魔的低语更是如同催命的符咒,不断提醒他凯正面临的、远超想象的危机。

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影哥用命换来的机会,不是为了让他像个真正的废物一样,在得知恩人身处绝境时,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选择了最危险、也是最快的一条路——穿越黑岩城与王都之间那片被称为“龙息荒漠”的广阔不毛之地。那里环境恶劣,异兽横行,更有不少流寇和逃犯盘踞,但也是各方势力监视相对薄弱的区域。

就在李望的身影消失在通往荒漠的崎岖小径上不久,一道迅捷如风的身影来到了那条后巷。正是“锈锤”工匠坊的那个年轻狼兽人学徒。他受师傅之命,定期会来这片区域采购一些特定的、品质粗劣但用量巨大的辅助矿石。

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那个总是坐着个沉默老兽人的修补摊,却意外地发现那里空无一人,积着薄灰,仿佛已经空置了几天。

狼兽人学徒挠了挠头,有些奇怪。他走到旁边蜥蜴人的摊位前,随口问道:“嘿,老酒鬼,旁边那修东西的老头呢?今天没出摊?”

蜥蜴人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打了个酒嗝:“谁?哦……那个老不死的阿努啊?谁知道呢……好几天没见着了,怕是终于熬不住,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吧?这世道,少张嘴吃饭,不稀奇……”

狼兽人学徒皱了皱眉,没再多问。他完成采购,背着沉重的矿石回到“锈锤”工匠坊。

作坊里依旧热火朝天。红胡子的矮人坊主正站在巨大的锻炉旁,亲自锤炼着一块烧得通红的、泛着奇异紫光的金属胚子,每一次锤击都带着千钧之力,火星四溅。

学徒放下矿石,走到师傅身边,等待他完成这一个阶段的锤炼。趁着矮人将金属胚子重新投入炉火中煅烧的间隙,学徒凑上前,像是汇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师傅,南巷那边那个修补摊的老兽人,好像不见了。邻摊的说,可能……没了。”

矮人坊主握着沉重铁钳的手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依旧凝视着炉中跳跃的火焰,那火焰将他浓密的红胡子映照得如同燃烧的岩浆。

“他不是死了。”矮人坊主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

学徒愣了一下:“啊?那他去哪儿了?”

矮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看着火焰,仿佛能从那变幻的光影中,看到常人无法窥见的轨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徒弟的问题,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和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身上的‘线’……又被扯紧了。”

学徒听得云里雾里:“线?什么线?”

矮人坊主终于转过头,那双仿佛能看透金石的眼睛扫过学徒年轻而充满困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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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线,因果的线,或者说……被某些不可言说的存在,强行绑上去的提线。”他的语气平淡,却让学徒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半年前,那线曾一度松弛,让他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坠落在这泥泞里,试图把自己藏起来。但现在,有力量在另一端,又一次狠狠地拉扯了。”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炉火,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笃定:

“他踏上的,是一条单程路。要么,在抵达终点前就被无形的风暴撕碎;要么……就是走到那风暴的最中心,去面对那个将他变成这副模样的根源。”

他抬起粗壮的手臂,用铁钳夹起那块再次烧得通红的紫金胚子,放在砧板上,举起了那柄沉重的锻造锤。

“看着吧,小子。”在锤头落下前,他最后说了一句,那声音混合着即将响起的锻打声,仿佛带着金属的颤音,“这世上,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尤其是当‘天使’决定收回他被折断的翅膀,重新飞向雷霆时……”

话音未落,沉重的锻造锤已然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在通红的金属上!

“铛——!”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璀璨的火星如同逆飞的流星,冲腾而起,瞬间照亮了矮人坊主那张古井无波、却仿佛蕴藏着无尽故事的脸庞。

狼兽人学徒站在原地,看着师傅专注锻打的背影,又回想了一下那个佝偻老兽人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天使”和“飞向雷霆”这样的词汇与之联系起来。他甩了甩头,只觉得师傅今天的话,比那炉中的火焰还要让人难以捉摸。

而此刻的李望,已经踏入了龙息荒漠的边缘。炙热的风卷着沙粒抽打在他脸上,前方的路途弥漫着死亡与未知。他紧了紧肩上的小包袱,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黄沙深处,走向那注定无法回头的命运漩涡。

龙息荒漠的日夜是两种极致的酷刑。白昼,烈日将沙砾烤得滚烫,空气扭曲着,吸走肺部最后一丝湿润;夜晚,严寒如同无形的冰刃,刺透单薄的衣衫,直抵骨髓。李望佝偻着身体,用一块破布包裹着头脸,只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执拗的眼睛,在无垠的沙海中艰难跋涉。

他没有再向虚无之影祈求任何力量。那十年的寿命代价如同刻在灵魂里的烙印,提醒着他每一次交易的残酷。他只是依靠着体内那早已与自身纠缠不清的、属于恶魔的残余能量,支撑着这具破败不堪的躯壳。这股力量不再狂暴,反而像一层冰冷的、不断损耗的铠甲,勉强抵御着荒漠的侵蚀,维持着他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并像最精准的罗盘,捕捉着风中那一丝若有若无、却始终指向明确的气息——那是属于凯的、带着龙族特有的灼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感的味道。

他像一头依靠本能追踪猎物的老狼,不知疲倦,亦不关心终点何在。渴了,便寻找沙棘丛凝结的少量露珠,或是挖掘深色砂岩下可能存在的、带着咸涩味的地下水脉;饿了,便用那点恶魔力量赋予的速度和精准,捕捉沙蝎或潜伏在沙层下的蜥蜴,生啖其肉,饮其血液。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这具身体只是一具被执念驱动的行尸走肉。

风沙在他脸上刻下更深的沟壑,灰白的毛发被沙尘染得枯黄。唯有那双眼睛,在极度的疲惫和风沙的磨砺下,反而褪去了一些浑浊,露出底下被苦难淬炼过的、岩石般的坚硬。

不知走了多久,十天?半个月?时间在荒漠中失去了意义。终于,在那片死寂的、只有风啸声的黄沙尽头,出现了一片嶙峋的、如同巨龙骸骨般耸立的黑色风蚀岩群。

而凯的气息,就在这里变得清晰起来。

李望放缓了脚步,如同最谨慎的沙狐,借助岩石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岩石天然形成的半封闭石穴入口处,他停下了。

石穴内,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正低头凝视着掌心一团跳跃的、微弱却纯粹的金红色能量火焰。那身影挺拔,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光,束在脑后,不再像半年前那般凌乱枯槁。覆盖着细微银鳞的皮肤在能量火焰的映照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那对曾经破损严重的暗紫色龙翼此刻收拢在身后,翼膜完整,虽然还能看到一些淡淡的、新生的粉色疤痕,但显然已经愈合了大半。

凯的伤,确实好了。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他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掌心的能量,试图让其变得更加稳定和凝聚,眉宇间带着一丝专注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李望站在洞口的光影交界处,没有立刻进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看着那曾经需要倚靠岩壁才能站稳的龙兽人,如今已能自如地掌控力量。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欣慰,有茫然,也有一种……自己这番跋涉是否多余的可笑感。

或许是那凝视的目光太过专注,或许是李望收敛气息的能力在极度疲惫下出现了细微的破绽。

凯掌心的能量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倏然熄灭。他霍然转头,金红色的竖瞳瞬间锁定了洞口那个如同沙雕般佝偻、风尘仆仆的身影!

那双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被打扰的锐利和警惕,但在看清来者那过于苍老的容貌、以及那双依稀熟悉的褐色眼眸时,警惕化为了浓浓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是你?”凯的声音带着一丝停顿,显然花了点时间才将记忆中那个年轻柴犬兽人的形象与眼前这个仿佛被时光和苦难加速摧残的老者联系起来。他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龙族特有的优雅与力量感,与半年前石穴中的虚弱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李望全身,从那破旧不堪、沾满沙尘的衣物,到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写满疲惫的脸,最后落在他那双因为长途跋涉而磨损严重、甚至露出脚趾的破皮靴上。

李望没有回答凯的疑问,他只是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一步,踏入了石穴的阴影中,避开了洞口灼热的阳光。他抬起头,迎着凯那双充满探究和惊讶的金红色眼眸,用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开门见山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井里费力地提上来:

“张爷爷……他们,都安顿好了?”

他没有问凯的伤势,没有问这半年的经历,甚至没有一句寒暄。他跨越了九死一生的荒漠,找到这里,仿佛只是为了亲口确认这一件事。

凯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执着,看着他这副为了一个答案而不惜一切的姿态,脸上的错愕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情绪。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嗯。他们很安全。在一个玄鳞王的势力暂时触及不到的偏僻之地。”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李望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他便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岩石壁上,微微喘息着,似乎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石穴内陷入了奇异的寂静。只有荒漠的风在外面呼啸,卷起沙粒,拍打着岩石,发出永无止境的沙沙声。

凯看着眼前这个苍老、沉默、仿佛随时会化作尘埃消散的身影,金红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他想起半年前那个在石穴中嘶吼着控诉、爆发出诡异力量的少年,再看看眼前这个如同被风干了一样的老者,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荒漠干燥的空气里。

石穴内的寂静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凯的问题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却是无声的。

李望靠在岩壁上,听着凯那带着复杂情绪的话语——质问、不解,还有那深藏的自嘲与无力。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脸上,嘴角极其艰难地、牵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那或许能称之为笑,却比哭更让人心头发涩。

“活下去?”他的声音嘶哑,如同枯叶在风中摩擦,“像阴沟里的老鼠,像腐肉里的蛆虫,躲藏在最肮脏的角落,靠着啃食更弱小的东西,一天天熬着,直到这具破烂身体彻底散架……那样,真的能被称作……‘活着’吗?”

他浑浊的目光直视着凯那双金红色的竖瞳,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控诉,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和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

“这不也是……你当初看到我时,心里所想的吗?”他轻声反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一个无关紧要、最好能自己识趣消失的……累赘。”

凯的瞳孔微微收缩,李望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不愿承认的角落。他确实曾希望李望能远离这一切,认为那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可当这句话被对方如此平静地、带着自毁意味地说出来时,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

他避开了李望的目光,转而望向洞口外那片被烈日炙烤得扭曲的空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和……狼狈。

“那都不重要了。”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语气变得有些尖锐,“重要的是,是什么让你来的?我用了半年时间,躲过无数次追杀,像地鼠一样在阴影里穿行,才终于摸到了王都的边缘。再往前走两公里,就能看到那该死的城墙!而你……”

他的目光重新钉回李望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置信。

“你从黑岩城过来,横穿龙息荒漠……只用了几天?这怎么可能?!”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宣泄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是它吗?是你身体里那个东西的力量?那个同样来自‘上面’的……恶魔?”

凯的嘴角扯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自嘲和对某种不公命运的愤怒。

“果然啊……对于我们这些挣扎求生的‘下位者’来说,拼尽一切、赌上性命才能做到的事情,在它们那些‘上位者’眼里,不过是动动手指、露点微不足道手段的小把戏。真是……令人作呕的强大啊!”

他像是在嘲讽李望体内的恶魔,又像是在嘲讽被迫依赖了这种力量的自己,更像是在嘲讽这整个被更高存在随意拨弄的命运棋盘!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为何如此失控,这半年来压抑的逃亡、隐藏的恐惧、对未来的不确定,还有眼前这个以如此惨烈姿态追来的、本该被他“保护”起来的少年……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让他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李望静静地听着凯那带着火药味的、近乎失态的话语。他没有因为被指责依靠恶魔力量而愤怒,也没有因为凯话语中的讽刺而辩解。

他只是等凯说完,石穴内重新只剩下风沙呜咽的声音后,才用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看着凯,缓缓地、一字一句地,给出了他来到这里的、最真实的答案:

“张爷爷告诉我,你救了他,救了锈水镇的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敲在凯的心上。

“你欠我一条命?不。”李望摇了摇头,灰白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是我欠你的。欠你一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守护了我最后一点念想的……情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凯那已经愈合的龙翼和恢复了气色的脸庞,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至于这身力量……它确实让我更快地找到了你。但它带我来,不是因为它的意志,而是因为……我的。”

他抬起那只布满老茧和黑色烙印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来,不是因为它的驱使,而是因为……我不想等到哪天听到你的死讯时,才发现自己连为你收尸、或者问一句‘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激昂的情绪,只有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尘埃落定的坦然。

“那样的‘活下去’,比死在荒漠里,更让我觉得……恶心。”

话音落下,石穴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凯怔怔地看着李望,看着他眼中那片死水之下深藏的、不惜燃尽一切的决绝,看着他为了一个“问心无愧”而将自己逼至如此境地的执拗。

他之前所有的质问、嘲讽和失控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荒漠干燥灼热的空气,再睁开时,那双金红色的竖瞳里,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了更多东西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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