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西都的气温骤降，但城市发展的热度却在持续升温。
西钢职工创业园正式挂牌那天，天空飘起了小雪。刘云浩和工人们一起铲土奠基，寒风凛冽，但现场气氛热烈。王铁柱师傅作为职工代表发言，这位老工人的话朴素而有力：
“感谢市委市政府给我们这些老工人新出路！我们不要等、不要靠，要凭自己的双手，在西都闯出一片新天地！”
掌声如雷。
创业园首批入驻了十七个创业项目，有技术服务公司、有小型加工厂、有电商工作室，预计能带动八百多人就业。更重要的是，这个模式为西都其他国企改革提供了可复制的经验。
然而，改革越是深入，触及的利益就越是深层。
周五下午，刘云浩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专题研究西都纺织集团的改制方案。按照“主业转型、辅业分流”的思路，纺织集团将与浙江一家民营服装企业合作，成立新的高端面料公司。同时，将原有的后勤、运输、物业等部门剥离，成立独立公司，吸纳富余职工。
方案经过专家反复论证，职工代表大会也通过了。但在常委会上，出现了不同声音。
“刘书记，这个方案是不是太激进了？”市委副书记张卫国第一个发言，“纺织集团是西都的老牌国企，历史贡献大，职工感情深。这样大规模改制，会不会引发不稳定？”
张卫国五十八岁，在西都工作三十多年，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对西都的情况非常熟悉。他的发言，代表了一部分老同志的看法。
刘云浩认真听着：“张书记的担心有道理。但正是因为职工感情深，我们才要为他们找出路。纺织集团现在是什么情况？连续五年亏损，设备老化严重，产品没有竞争力。再不改革，就只能破产清算。到那时，一万多职工怎么办？”
“可以慢慢改，稳妥一些。”张卫国说，“比如先改制一部分，看看效果。”
“等不起了。”刘云浩拿出报表，“这是纺织集团上个月的财务报表，亏损额又增加了。银行已经停止续贷，供应商在催款。再不拿出实质性措施，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市长周明接过话：“我同意刘书记的意见。改革确实有风险，但不改革风险更大。我建议，在实施过程中加强风险防控。比如，成立职工安置工作组，一对一做好职工思想工作；设立风险应急资金，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其他常委也纷纷发言，大多数支持改革，但也提出了很多建设性意见。
最后，刘云浩总结：“大家的意见都很好。改革方案要进一步细化，特别是职工安置方案，要做深做细。我提三条原则：第一，职工利益必须保障；第二，国有资产不能流失；第三，企业要真正活起来。只要守住这三条底线，我们就大胆推进。”
会议通过了纺织集团的改制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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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张卫国来到刘云浩办公室。
“刘书记，刚才会上我可能说得直了些，您别介意。”张卫国开门见山，“我也是为西都好。”
“张书记，您是老同志，对西都感情深，我理解。”刘云浩请他坐下，“您还有什么想法，咱们可以深入交流。”
张卫国沉默了一会儿：“刘书记，您到西都这几个月，雷厉风行，干了不少实事。说实话，我佩服。但西都的情况复杂，有些事……急不得。”
“我明白您的意思。”刘云浩说，“但张书记，您也知道，西都等不起了。连续三年经济增速全省垫底，再不奋起直追，差距只会越拉越大。到时候，我们怎么向省委交代？怎么向全市人民交代？”
“可是……”
“我知道有阻力，有困难。”刘云浩诚恳地说，“但正因为有阻力、有困难，才需要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去攻坚克难。如果都挑好干的事干，那还要我们干什么？”
张卫国看着眼前的市委书记。刘云浩才四十六岁，比他小十二岁，但眼中那份坚定和担当，让他这个老同志也为之动容。
“刘书记，既然您决心已定，我支持您。”张卫国站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安排。”
“谢谢张书记！”刘云浩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送走张卫国，赵文斌进来汇报：“领导，省发改委通知，下周三国家发改委领导来西都调研老工业基地转型。重点是西钢和纺织集团。”
“好，这是展示西都改革成效的好机会。”刘云浩说，“做好接待准备，重点是展示真实情况，不搞花架子。”
“明白。另外……”赵文斌有些犹豫。
“什么事？直说。”
“我听到一些风声。”赵文斌压低声音，“有人在私下串联，说您搞改革是为了个人政绩，不顾职工死活。还说要组织职工上访。”
刘云浩神色不变：“查清来源了吗？”
“还在查。但据我了解，可能和纺织集团的几个中层干部有关。他们担心改制后失去位置。”
“正常。”刘云浩反而笑了，“改革触动利益，有人反弹是必然的。关键是怎么应对。”
他想了想：“文斌，你以市委办公厅名义，通知纺织集团全体中层以上干部，明天下午开会。我要和他们面对面交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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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纺织集团会议室。
五十多名中层干部坐得整整齐齐，但气氛有些凝重。刘云浩走进来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都坐。”刘云浩在主位坐下，扫视会场，“今天请大家来，就一件事——谈谈心，说说心里话。改制方案大家都看到了，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担心，都可以说。”
起初没人说话。刘云浩点名：“李副厂长，你在纺织厂干了二十多年，你先说。”
李副厂长五十多岁，站起身：“刘书记，我不反对改革。但担心两个问题：第一，我们这些老同志怎么办？新公司成立，会不会用年轻人换掉我们？第二，职工分流，会不会有人下岗？”
“问得好。”刘云浩说，“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新公司需要技术骨干、管理人才，不会搞‘一刀切’。只要是真正有能力、想干事的同志，新公司一定会重用。至于年龄，不是问题。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是新公司的宝贵财富。”
他顿了顿：“第二个问题，职工分流不是下岗。我们成立了三个专业公司——物业服务公司、物流运输公司、后勤服务公司。这些公司需要大量人手。同时，我们还鼓励职工创业，提供培训、场地、资金支持。只要愿意干，就有岗位。”
“可是……待遇会不会降低？”有人问。
“可能短期内会有些影响。”刘云浩坦诚地说，“但长远看，企业发展了，效益上去了，待遇自然会提高。总比现在每个月担心发不出工资强吧？”
会场开始活跃起来，大家纷纷提问。刘云浩一一回答，不回避问题，不说空话。
最后，他说：“同志们，我知道大家有担心，这很正常。但我请大家相信，市委市政府推进改革，不是为了政绩，更不是为了折腾大家。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企业活起来，让职工过上好日子。”
他站起身：“我在这里向大家承诺：第一，改制过程中，职工的合法权益必须保障；第二，干部的合理诉求必须考虑；第三，企业的发展前景必须明确。如果这三条有一条没做到，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
掌声响起。虽然不是特别热烈，但至少是真诚的。
散会后，刘云浩特意留下几个有情绪的干部单独谈话。一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所有谈话。
回到车上，赵文斌说：“领导，您这样做，太辛苦了。”
“值得。”刘云浩揉揉太阳穴，“改革不仅要改制度，更要改思想。思想通了，路就顺了。”
车驶出纺织集团大门时，刘云浩看到几个老职工站在门口，向他挥手致意。他让司机停车，下车走过去。
“刘书记！”一位老职工握住他的手，“我们支持改革！只要能让厂子活起来，我们愿意配合！”
“谢谢大家！”刘云浩眼眶有些发热，“请大家放心，我一定对得起大家的信任！”
回到市委一号院，陈曦已经等他很久了。饭菜热了又热。
“这么晚才回来？”陈曦接过他的外套。
“和纺织厂的干部们谈心。”刘云浩坐下，“有些老同志，在厂里干了一辈子，担心改革后没岗位。做思想工作不容易。”
“但你做到了。”陈曦给他盛汤，“爸下午打电话，说纺织厂的老书记给他打电话，说你这个书记不一样，是真心为职工着想。”
“爸知道了？”
“西都就这么大，什么事能瞒过他？”陈曦笑道，“爸还说，让你注意方法，不要树敌太多。”
“我知道。”刘云浩喝了口汤，“但改革这种事，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百姓，就够了。”
吃完饭，刘云浩照例去了书房。桌上摆着国家发改委领导调研的接待方案，他需要再仔细过一遍。
窗外，雪停了。月光洒在积雪上，银装素裹。
西都的冬夜静谧而深沉。但刘云浩知道，在这静谧之下，改革的浪潮正在涌动，新生的力量正在积蓄。
有人不理解，有人反对，甚至有人阻挠。但这些都阻挡不了历史的潮流，阻挡不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所要做的，就是顺应这个潮流，推动这个潮流，让改革的力量冲破一切阻碍，让发展的春风吹遍西都大地。
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台灯下，刘云浩的身影坚定而执着。那灯光，不仅照亮了文件和方案，更照亮了一个改革者的担当和勇气。
而这份担当和勇气，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化作推动西都前行的磅礴力量。
夜深了，但心头的灯火，永远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