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浩走出家门,初秋的晨风带着一丝清爽拂过面颊。他提着行李包,穿过渐渐苏醒的纺织厂家属区。早点摊的油烟混合着豆浆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上班的工人们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构成了一幅充满活力的市井清晨图景。
他没有乘坐公交车,而是选择了步行。党校位于县城东边,距离纺织厂家属区大约三四十分钟的路程。他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这座熟悉的县城,感受一下它与青霞镇截然不同的脉搏。街道两旁的商铺陆续开门,店员们忙着卸下门板,洒扫门前;学生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地说笑着走向学校;街心公园里,老人们打着太极,或是提着鸟笼悠闲踱步。这种县城特有的、介于都市繁忙与乡村宁静之间的节奏,让刚从基层乡镇而来的刘云浩感到一种既熟悉又新鲜的观感。
走了约莫半小时,一片被高大围墙环绕、绿树掩映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大门并不气派,但很庄重,门柱上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中国共产党南平县委员会党校”。旁边还有一块稍旧的牌子,写着“南平县教师进修学校”。看来果然是合署办公。
走进大门,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门外是车马人声的喧嚣,门内则是一片令人心静的荫凉与幽深。正如通知里描述的一样,校园内的主干道平整宽阔,道路两旁是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和梧桐,树干粗壮,确实需两人方能合抱。浓密的树冠在空中交织,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几乎所有红砖或灰瓦的建筑,都谦逊地坐落在这片翠绿之中,显得宁静而肃穆。
今天校园里明显比平日热闹。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或是三十多岁、四十岁上下的男男女女,提着行李,或独自前行,或三两结伴,脸上大都带着一种相似的、混合着期待、兴奋与些许矜持的神色。不用说,这些都是来自全县各个岗位,来参加这期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学员。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积极向上的气场。
刘云浩按照路牌指示和之前通知上的说明,很容易就找到了设在一栋三层办公楼一层的报到处。那里已经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他安静地排在后面,观察着前面的人办理手续。负责登记的是两位看起来像是党校工作人员的中年老师,态度温和,但程序一丝不苟。查验通知、身份证、登记信息、发放学员证、饭卡、课程表以及一本厚厚的《学员手册》。
轮到刘云浩时,他递上自己的材料。
“青霞镇的刘云浩同志?”一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核对了一下名单,抬头对他笑了笑,“嗯,党政办主任,很年轻嘛。听说你们青霞山的茶叶是一绝,我先生上次去调研带回来一些,确实香醇。”她言语间带着一丝随和的拉近关系,熟练地将学员证等物品递给他,“你的宿舍在学员宿舍楼一楼,106房间。这是钥匙。安顿好之后,今天下午三点在第二教学楼一楼大教室开预备会,别忘了。”
“谢谢老师,您过奖了,青霞山茶还得靠大家多宣传。”刘云浩谦和地回应,接过东西,礼貌地道谢。学员证上,他的照片下方印着姓名和“第二十三期中青班”字样,摸着这张薄薄的卡片,他心中那份参与感与责任感更具体了。
学员宿舍楼是一栋独立的四层小楼,掩映在一片水杉树下。他找到106房间,用钥匙打开了门。
宿舍条件比他预想的要好。房间不算大,但干净整洁,光线充足。两面墙边各放着一张单人木床,铺着崭新的草席。中间是一个宽敞的窗户,挂着淡蓝色的窗帘,窗台下并排放着两张棕色的木质书桌,配着椅子。靠门这边的墙边,则立着两个带锁的衣柜。
靠里面那张床铺已经整理好,铺着质地精良、款式新颖的深灰色床品。床下放着一双限量版的运动鞋,书桌上除了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外,还随意放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和一个低调但质感极佳的皮质公文包。椅子上搭着一件品牌休闲外套。整个配置,与寻常基层干部的风格迥异,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优渥与品味。人不在,估计是出去了。
刘云浩目光扫过这些细节,心下微动,但未动声色。他选择了靠门这张床,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他把带来的被褥铺好,几件换洗衣物挂进衣柜,洗漱用品摆放在窗台一角,几本常用的书籍和笔记本,包括一本青霞镇农业产业规划初稿,放在书桌上。刚把带来的那罐自家炒制的青霞山明前茶放进抽屉,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快而稳健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身材匀称,穿着合身的浅蓝色牛津纺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发型清爽,面容俊朗,脸上带着一种从容甚至略带懒散的笑意。他手里把玩着一把车钥匙,看到刘云浩,眼神里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随即笑容加深,显得亲切又不失分寸。
“嗨,室友到了?动作挺快嘛。”他声音清朗,语调自然,带着一种见过世面的松弛感。他走进来,很自然地将车钥匙放在自己书桌上,那块名贵的腕表旁边,然后朝刘云浩伸出手,“李韬,在团县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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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浩,青霞镇的。”刘云浩与他握手,感觉到对方的手温暖干燥,力度适中。李韬这个名字,结合眼前这身行头和气质,以及“团县委”这个通常对年轻干部历练的岗位,刘云浩心里已经隐约画出了一个轮廓——此人绝非普通家庭出身。
“青霞镇好啊,山清水秀,青霞山茶更是名声在外。”李韬说话很随意地在自己的床沿坐下,姿态放松,“你这从基层上来学习,可比我们这些在县直机关的辛苦多了。”他话语里没有刻意恭维,也没有居高临下,就是一种平和的陈述。
“都一样是为人民服务,岗位不同而已。”刘云浩笑了笑,也在自己床边坐下,“团县委是年轻干部锻炼的好平台,李书记年轻有为。”他依着规矩称呼。
“哎,可别,”李韬笑着摆摆手,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咱们现在是同学,就叫名字,李韬。什么书记不书记的,在党校听着怪别扭的。”他目光扫过刘云浩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看到了那几本农业相关的书籍,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看来云浩兄在基层是实干派,带的书都这么务实。”
“随便看看,乡镇工作离不开这些。”刘云浩谦逊道,顺势拉开抽屉,拿出那罐茶叶,“一点土特产,自家做的青霞山茶,味道还过得去,尝尝看。”
李韬接过来,打开罐盖闻了闻,点头赞道:“嗯,香气清冽,是明前的好茶。我家老爷子呃,家里长辈也挺喜欢喝茶,我对这个略知一二。”他话语微顿,自然地转换了过去,但那个下意识的“老爷子”称呼,还是让刘云浩心中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那就好,还怕入不了行家的眼。”刘云浩微笑道。
“太客气了,这礼物我喜欢,谢了!”李韬将茶叶罐小心放好,显得很满意。他转而看向刘云浩,眼神里多了几分真诚的交流意味,“这次培训班听说挺受重视,课程安排得挺满。我嘛,在团委待着,对基层很多具体工作了解不深,以后说不定还得向你多请教。”
刘云浩连忙说:“互相学习,我在政策理论和宏观视野上,肯定要向你们在县直机关的同志多请教。”
“嗨,理论都是纸上谈兵,最终还得靠你们在下面落实。”李韬摆摆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来的时候碰到县委办的小张,听说这次班里藏龙卧虎,好几个乡镇的骨干,还有几个局里的笔杆子。这三个月,咱们宿舍就咱俩,正好可以多聊聊,互通有无。”他这话说得含蓄,但“互通有无”四个字,已然暗示了他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层面。
“那是自然,能和来自不同单位的同志交流,机会难得。”刘云浩点头应和。他感觉李韬虽然背景不凡,但并非难以相处,反而显得通透、不拿架子,懂得如何与人舒服地交往。这种性格,或许是家庭熏陶所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县里近期的一些动态,李韬言语间对一些人事和政策的了解,往往能点到关键,让刘云浩获益不少,也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
这时,门外走廊传来喧闹声,看来学员们基本都安顿下来了。李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吧,云浩,时间差不多了,一起去教室?顺便认认路。”
“好。”刘云浩拿起学员证和笔记本。
两人一同走出106宿舍。阳光透过水杉树的缝隙,在平整的水泥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身边是未来三个月将一同学习的同窗,其中就包括这位背景特殊、却又显得平和近人的室友李韬。刘云浩知道,这期培训班,注定不会平凡。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步履沉稳地和李韬并肩,向着第二教学楼走去。新的篇章,即将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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