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步履悄然迈入金秋九月。暑热虽未完全退去,但早晚已然添了几分宜人的凉意。天空变得高远澄澈,像一块被细心擦拭过的蓝宝石。按照县委党校的通知,学员需在九月三日报到。九月二日上午,刘云浩将青霞镇党政办的工作与赵文斌做了最后一次细致交接,确认无误后,便提着简单的行李,登上了返回南平县城的班车。
班车在略显颠簸的县级公路上行驶,窗外的景色由连绵的丘陵、点缀其间的稻田和茶山,逐渐变为城郊结合部的厂房、自建房,最终驶入日渐熟悉的南平县城街道。熟悉的街道、商铺、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小乡镇截然不同的、更为喧嚣也更为亲切的市井气息。
提着行李走进熟悉的家属区大门,门口下象棋的老头们依旧争得面红耳赤,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从身边跑过,带起一阵灰尘和欢笑声。他家就在靠里那栋红砖墙面的四层筒子楼里,二楼。
刚踏上二楼楼道,就闻到从自家门缝里飘出的、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是那种混合了油脂、酱油和家的温暖味道。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母亲王秀兰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抽油烟机的轰鸣声盖过了开门声。父亲刘建国则戴着老花镜,坐在客厅靠窗的旧沙发上,手里拿着今天的《西川日报》,旁边的搪瓷杯里茶水正冒着袅袅热气。
“爸,妈,我回来了。”刘云浩放下行李,声音里带着一丝归家的放松。
“哎呀!云浩!”王秀兰率先听到声音,关掉抽油烟机,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手里的锅铲都忘了放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吃饭了没?我正炒菜呢,马上就好!”
父亲刘建国也放下报纸,摘掉老花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回来了?镇上的工作不忙了?”
看着父母关切的神情,刘云浩心里暖融融的。他换好拖鞋,走到客厅坐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温茶水喝了一口,才解释道:“不是临时回来,是组织上安排了学习。县委党校举办一个中青年干部培训班,为期三个月,我明天就去报到。”
“党校学习?三个月?”王秀兰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也顾不上炒菜了,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揩了揩水渍,喜形于色,“这是好事啊!大好事!说明领导重视你,要培养你呢!”她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着,仿佛想看出他是不是瘦了,“自从你西川大学毕业,作为选调生分配到青霞镇,这都二年多了,回趟家跟做客似的,匆匆忙忙。这下好了,在县城学习三个月,离家近!你就在家住,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看你,在镇上肯定吃不好,人都清减了。” 母亲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疼爱和喜悦。
刘建国也点了点头,沉稳地说道:“你妈说得对。既然是党校学习,那是正经事,要珍惜机会。住在家里什么都方便,吃饭、洗衣都省心,你也能专心学习。”
感受着父母浓浓的关爱,刘云浩心里既温暖又有些歉意,他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无奈解释道:“爸,妈,这次学习是脱产住校,党校有规定,要求统一住宿,也会安排宿舍的。这是纪律,不能违反。不过学习地点在县城,周末只要没安排集体活动,我肯定经常回来。”
“啊?必须住校啊?”王秀兰的脸上立刻写满了失望,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但随即又自我宽慰道,“也是,党校有党校的规矩那周末,周末你一定得回来啊!妈给你炖汤补补!你看你,在乡下地方,条件艰苦”
“妈,青霞镇挺好的,我现在是党政办主任,吃饭在政府食堂,伙食不错,您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刘云浩哭笑不得地安慰母亲。
“在妈眼里,你多大都是孩子!”王秀兰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转身又风风火火地钻进厨房,“你等着,妈再给你加个菜,拌个你最喜欢的红油凉面!这天气吃正好!”
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哥哥刘云峰和嫂子冯倩下班回来了。
“云浩回来了?”刘云峰看到弟弟,脸上露出笑容。
“哥,嫂子。”刘云浩起身打招呼。
冯倩也笑着点头:“云浩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王秀兰在厨房里扬声道:“云浩要出息了!被选去县委党校学习三个月!明天就去报到!”
刘云峰闻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眼中带着赞许:“不错!这是组织上要重点培养的信号,去了好好学。”他虽然话不多,但兄弟感情一向很好。
冯倩也柔声说:“党校离咱们这儿也不算远,云浩,学习期间有空就常回来吃饭。反正都在县城里,方便。”
“谢谢嫂子,我会的。”刘云浩应道。
很快,饭菜上桌。小小的折叠圆桌被摆得满满当当。中间是一盆还在冒着热气的西红柿鸡蛋汤,旁边是青椒肉丝、麻婆豆腐、清炒小白菜,当然,还有一大碗王秀兰特意为小儿子拌的、红油鲜亮、黄瓜丝和豆芽垫底、撒了香葱花生碎的凉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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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兰不停地给刘云浩夹菜,尤其是那凉面,堆得冒尖:“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在镇上吃的啥,人都瘦了。”
“妈,我真没瘦,镇上伙食挺好的。”刘云浩无奈地笑着,但还是把母亲夹的菜都吃了下去。这熟悉的味道,是任何食堂都无法比拟的。
“云浩,这次培训都有哪些人参加?都是你们乡镇的?”父亲刘建国抿了一口小酒,关心地问道。
“听说是从全县各个乡镇和县直部门选的,都是比较年轻的干部,一共四十个人。具体有哪些人,要明天报到才知道。”刘云浩详细回答。
“嗯,去了好好跟同志们相处,多交流,多学习别人的长处。”刘建国以他多年老工人的阅历叮嘱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爸,我知道。”刘云浩认真点头。
哥哥刘云峰也插话问道:“学习紧张吗?三个月都学些什么?”
“应该会比较系统,主要是理论政策、法律法规、县域经济这些吧。脱产学习,肯定比在镇上单纯处理事务要专注。”刘云浩推测道。
嫂子冯倩则细心地问:“宿舍条件怎么样?听说以前是教师进修学校,环境应该还行吧?被褥什么的都带够了吗?秋天了,晚上凉。”
“通知上说条件还可以,被褥生活用品我都带了,够用的,嫂子放心。”
一顿家常晚饭,就在这样充满烟火气和关切的闲聊中度过。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家属院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传来各家各户的电视声、洗碗声、大人的呼唤声和孩子的玩闹声,交织成最平凡也最动人的生活交响曲。
这一夜,刘云浩睡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房间里,枕着熟悉的气息,感到一种难得的安宁与放松。他知道,从明天开始,又将进入一个新的、充满挑战和机遇的阶段。
翌日,2004年9月3日,清晨。
秋日的朝阳透过窗户,在老旧但干净的水泥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母亲王秀兰早早起来,熬好了香甜的红苕稀饭,蒸好了白胖胖的馒头,又从泡菜坛子里捞出了几根脆生生的泡红萝卜,切成细丝,淋上几滴香油。一顿简单却充满家之温暖的早餐下肚,刘云浩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妈,爸,我走了。”刘云浩提着收拾好的行李包,站在门口。
“路上慢点,到了宿舍安顿好,给家里打个电话。”王秀兰倚着门框,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周末没事我就回来。”刘云浩挥挥手,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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