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冰蓝色的光芒并非瞳孔，而是由纯粹能量凝聚的、直径超过潜航器数倍的巨大光斑。它们悬停在通道深处的绝对黑暗中，如同两轮沉入深海的冷月，散发着古老、漠然、近乎神性般的威压。
意志扫过的刹那，“水滴”号剧烈颤抖。
“外部压力传感器失效！”
“伪装涂层发生局部剥落，生物模拟信号中断！”
刺耳的警报声中，“隼”的双手在操控台上化为残影。“关闭非必要系统，切换到应急动力！启动所有阻尼器！”潜航器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外部监控画面雪花般闪烁，仅存的图像里，能看见依附在通道壁上的那些蓝色光点生物如同受惊的鱼群，齐刷刷地“望”向深处，光芒急促闪烁，传递着某种敬畏或恐惧的情绪。
宋晚晴是受影响最直接的人。
那股冰冷意志扫过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液氮之中。并非攻击，而是一种远超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本身的压迫。额前叶的“锚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震荡，被动地、不受控制地放大着那股意志带来的所有“感受”——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更原始的“概念”洪流：漫长时间的沉淀，沉重责任的束缚，永恒守望的孤寂，以及一丝… 被漫长沉睡扰动的、几近于无的疑惑。
“呃啊…”她闷哼一声，身体在维生椅上绷直，指尖发白。沈墨立刻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晚晴！稳定协议全功率运行！”
“我… 没事…”宋晚晴咬着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再被动接收，而是尝试着通过“锚点”反向传递出极其微弱的、代表“无害”与“寻求交流”的意念波动。这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试图点燃一根火柴，艰难无比。
通道深处，那两轮“冷月”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庞大的意志洪流稍稍收敛，变得更具“指向性”，再次扫过“水滴”，这一次，更多集中在宋晚晴身上。冰冷中，带上了一丝更明显的探究。
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直接烙印在意识层面的“信息体”，在宋晚晴的脑海中轰然响起。并非人类的语言，但她奇异般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那声音古老、迟缓，如同巨石摩擦：
【…外来者…携带‘回响’…微小…脆弱…为何…踏入长眠之所…】
这声音并非只被宋晚晴感知。通过她身上连接的设备，以及潜航器内部被扰动的能量场，沈墨、“隼”等人也隐约捕捉到了一些破碎的、令人头晕目眩的“音节”残响，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宋晚晴强忍着大脑的胀痛和眩晕，集中所有意念，通过“锚点”小心翼翼地回应，将自己的“话语”也转化为类似的信息流：【我们… 无意冒犯… 追随‘光之民’（她为那些蓝色生物临时起的名字）而来… 寻找解决‘奥罗拉’灾变的方法… 您… 是这里的守护者吗？】
沉默。
通道内只剩下潜航器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和众人沉重的心跳。依附在墙壁上的光点生物们安静下来，光芒柔和，仿佛在等待。
良久，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 或许是嘲弄，或许是悲悯的情绪：
【守护者…？称谓… 已无意义。吾乃‘归墟协议’的看守，亦是其最初的… 囚徒。光之民… 是末裔，是哨兵，是即将燃尽的余烬。汝等寻求解决灾变？灾变… 早已开始。汝等所称的‘奥罗拉’… 不过是协议破损后，渗出的… 一滴脓血。】
信息量巨大，且充满不祥。
沈墨飞快地记录着这些关键词。“归墟协议看守”、“囚徒”、“末裔”、“协议破损”、“脓血”… 每一个都指向更深的秘密和更可怕的真相。
“岩心”教授双眼放光，尽管恐惧，但科学家的本能让他激动地低语：“它承认了！‘归墟协议’是真实存在的！这是一个… 拥有高等智慧的非人实体！可能是远古文明造物，甚至是… 某种集体意识的化身！”
宋晚晴继续尝试交流：【协议破损？是因为‘奥罗拉’吗？我们能做什么？如何修复？】
【修复？】 古老意识传递来的意念中，那悲悯（或嘲弄）的意味更浓了。【协议… 本为‘约束’与‘净化’而设。约束不可言说之暗，净化文明溢出之毒。然… 约束终将松动，净化终会饱和。破损… 非因外物，而是时间本身。汝等文明的‘毒’… 加速了进程。至于汝… 小小的共鸣者…】
意志再次聚焦于宋晚晴，那冰冷的审视感让她遍体生寒。
【汝身上的‘回响’… 很有趣。微弱，但纯粹。并非此界造物，却与此地残痕共鸣… 汝之血脉，或与旧日缔约者… 有所牵连。】
旧日缔约者？宋晚晴心中一震，联想到自己的家族，联想到父亲可能隐藏的秘密。难道宋家先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没等她细想，古老意识继续道：【吾之苏醒，亦因这‘回响’扰动。光之民归巢，亦因感知协议破损加剧，本能回归寻求… 庇护或终焉。汝等此刻所在，不过是归墟最表层的‘回廊’。真正核心，协议残存之力所在，以及… 破损的源头… 在更深之处。】
它停顿了一下，那两点冰蓝色的“眼睛”光芒似乎暗淡了一丝，显得更加疲惫而苍老。
【吾之力量，随时间与破损流逝，大多用于维持最低限度的‘约束’。无力驱逐汝等，亦无意为之。若欲探寻真相，自便。前方回廊尽头，有通往深层‘净化大厅’的路径。但需谨记：内里充斥未完成净化的‘毒’，狂暴的‘奥罗拉’本源，以及… 协议破损引发的时空乱流。死亡，或比死亡更甚的结局，在等待着无知闯入者。】
警告的意味无比明确。
【光之民会为汝等指引方向… 因汝身负‘回响’。但它们… 亦将走向终末。珍惜这短暂的微光吧，外来者。当最后一点光熄灭… 便是‘约束’彻底崩解，‘净化’反噬现世之时。届时，汝等的世界… 将沉入永恒的‘归墟’。】
话音落下，那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两点冰蓝色的光芒缓缓暗淡，最终消失在通道深处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通道内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骤然减轻，只留下冰冷的寂静和依旧柔和闪烁的壁灯生物。
“水滴”号内，警报声逐渐平息，系统开始自我检测和恢复。众人如同刚从深水中浮出，大口喘息，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它… 走了？”礁石不确定地问，握着武器的手微微发颤。
“至少… 暂时收回了注意力。”隼松开紧握操纵杆的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指关节，脸色凝重，“它透露的信息… 太惊人了。”
沈墨快速梳理着：“第一，‘奥罗拉’是某个更庞大‘协议’破损的副产品。第二，这里有个‘净化大厅’，可能是关键，但也极度危险。第三，晚晴身上的‘锚点’被它称为‘回响’，可能与我们家族有关。第四，时间不多了，那些发光生物是最后的风向标。”
宋晚晴虚弱地靠在座椅上，额头上满是冷汗，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它说我的血脉可能与‘旧日缔约者’有关… 沈墨，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宋氏集团早期的一些绝密项目，名称都很古怪…”
沈墨点头：“‘方舟’、‘灯塔’、‘誓约’… 这些代号，现在看来，可能不仅仅是比喻。”
“无论如何，我们没有退路。”隼沉声道，“按照它所说，去那个‘净化大厅’。岩心教授，重新扫描，寻找通道尽头的具体路径。”
“正在扫描… 通道在前方约一公里处有分叉，能量读数显示右侧岔路能量更活跃，且有大量生物信号聚集，很可能就是通往深层的入口。”岩心报告。
“目标右侧岔路，保持警惕。”隼推动操控杆，“水滴”号再次缓缓启动，沿着被无数柔和蓝光点缀的古老回廊，驶向更加未知的深渊。
宋晚晴望向通道两侧那些静静闪烁的光点生物，它们依旧依附在墙壁上，光芒柔和而稳定，仿佛对刚刚发生的与古老存在的对话一无所知，又或许早已习惯。她想起那意识最后的话——“珍惜这短暂的微光”。
这些美丽的生灵，竟是末日将至的哨兵。
而她，这个被意外卷入的“共鸣者”，身上流淌的“回响”之血，究竟会是指引前路的烛火，还是加速毁灭的火星？
潜航器划过寂静的水体，前方，岔路口的光芒渐近。更深处，隐约传来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低沉而有节奏的能量脉动声。
咚… 咚… 咚…
那是归墟的心跳，也是倒计时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