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抉择微光(1 / 1)

a-7区重症监护单元,光线柔和如初。维生舱内的宋晚晴,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缓缓掀开。意识从深沉的、药物构筑的黑暗之海中浮起,带着水渍般的沉重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来自遥远深海的冰凉回响。她没有立刻动弹,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体的状态——骨骼和肌肉依旧充斥着透支后的酸痛和无力,仿佛被拆解又勉强拼合,但经脉中那股曾经狂暴肆虐、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的灼热能量流,此刻已驯服了许多,如同冬眠的蛇,蛰伏在七个冰冷的“锚点”周围,缓慢而规律地脉动。

她转动眼珠,看到了隔间玻璃外,沈墨那张写满担忧和疲惫、却又在她睁眼瞬间迸发出明亮光彩的脸。还有林青兰博士冷静专注的目光。

记忆碎片迅速拼接:b-1实验室,冰蓝的光芒,意念的轻触,深海无数“眼睛”的骤然聚焦,以及最后… 那潮水般涌来的、破碎的“低语”与“图像”——深蓝的冰冷,漫长的沉睡,被惊醒的茫然,以及对某个方向的、近乎本能的“渴望”…

它们,走了吗?她记得自己似乎… 指向了某个方向。

维生舱的通讯系统传来林青兰平静的声音:“宋小姐,感觉怎么样?有任何不适吗?”

宋晚晴尝试动了动嘴唇,声音比预想的更沙哑虚弱,但足以辨识:“…还好。累。外面… 那些东西?”

林青兰和沈墨对视一眼。沈墨立刻接通了外部全息影像传输。维生舱内部的显示屏亮起,呈现出“海市蜃楼”平台外部海域的实时画面。

不再是密密麻麻、令人窒息的蓝色星海。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壮丽而诡异的景象:一道由无数蓝色光点构成的、宽阔的“星河”,正从平台原先被包围的区域延伸出去,向着远方的黑暗深海流淌。光点们井然有序,如同迁徙的候鸟群,保持着某种神秘的整体性,朝着西南方向缓缓移动,渐行渐远。平台周围的海水,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相对的)平静,只有防御圈上依旧闪烁的警戒灯光,提醒着刚才的危机并非幻觉。

宋晚晴怔怔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蓝色光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释然?困惑?还有一丝… 奇异的连接感,仿佛有一根极细极韧的丝线,依然牵连着她与那远去的星河流光。

“它们… 真的听懂了?”她喃喃自语。

“更像是被你发出的‘信号’引导了。”林青兰解释道,将实验数据和后续分析简洁地告知了她,“…所以,目前的情况是,围困暂时解除,但那些生物集群正集体前往‘婆罗洲之眼’核心区。而我们,”“船长”有一个提议。”

当林青兰将“搭乘顺风车”、主动深入核心区进行侦察的计划和盘托出时,宋晚晴沉默了。

舱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沈墨隔着玻璃,看着宋晚晴脸上变幻的神色——从惊愕,到凝重,再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挣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他知道这个计划的风险,知道这等于再次将刚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宋晚晴推向更未知、更凶险的深渊。理智上,他应该反对。但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在低语:这或许是唯一能彻底解决问题、救她父亲、甚至阻止更大灾难的机会。

“我需要… 考虑。”许久,宋晚晴终于开口,声音疲惫但清晰,“能让我… 单独待一会儿吗?沈墨… 你也先去休息。”

林青兰点头:“当然。但请尽快,船长需要你的决定来部署后续行动。你的身体状况,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在出发前进行优化。”

医护人员进来进行例行检查后,和沈墨、林青兰一起退了出去。隔间内只剩下宋晚晴和仪器低鸣。

单独一人时,宋晚晴才允许自己脸上流露出更真实的情绪。她闭上眼睛,尝试去“聆听”体内那七个“锚点”。它们安静地存在着,如同七颗嵌在生命图谱上的冰冷星辰。当她将意识轻轻靠过去时,能感受到它们内部流转的、极其复杂的能量结构,以及… 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彼方的“共鸣”余韵。那是指向“婆罗洲之眼”方向的牵引感,也是连接着外面那支庞大生物集群的无形纽带。

母亲… 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吗?不只是保护我的“钥匙”,更是… 注定要将我引向某个巨大因果漩涡的“路标”?

她想起父亲宋振东苍白昏迷的脸,想起“幽冥兰”装置那无形的倒计时。反制代码拿到了,但如何使用?如何确保万无一失?如果她留在这里,等待平台慢慢研究、慢慢准备,父亲等得起吗?莱因哈特会坐视他们成功吗?

她又想起“观星者”警告的“归墟协议”,想起“隼”发现的深海裂缝和古老遗迹。那些东西,与母亲留下的“锚点”,与“奥罗拉之源”,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放任那些生物集群回归,是会让灾难平息,还是引发更恐怖的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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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看似安全,实则将命运交给了未知和时间,也辜负了母亲以生命(或长眠)为代价留下的这些“指引”。

前行,是主动踏入绝地,将自身作为“灯塔”和“诱饵”,风险巨大,但或许能抓住一线生机,揭开真相,终结一切。

两种选择,如同天平的两端,在她心中反复衡量。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在呐喊退缩,但骨子里的倔强和那份对父亲、对同伴、甚至对那场莫名灾难的责任感,却在推动着她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睛,眼神中的迷茫和挣扎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剔透的决然。

“林博士,沈墨,请进来。”她对着通讯器说道。

当两人重新进入观察区时,看到的是宋晚晴平静却异常坚定的面容。

“我同意参加潜入计划。”她开门见山,语气平稳,“但我有几个条件。”

“请说。”林青兰立刻道。

“第一,计划必须尽可能周密,风险评估要做到极致,撤离方案必须有冗余。我不是去送死的。”宋晚晴直视着林青兰的眼睛,“第二,沈墨必须同行,他是最了解我身体状况和‘观星者’协议的人,也是反制代码的关键。但除此之外,行动组人数必须严格限制,人员选拔以能力和必要性为准,不能有丝毫勉强。”

沈墨心头一震,既为她决定冒险而揪心,又为她坚持带上自己而涌起一股并肩作战的勇气。

“第三,”宋晚晴的声音低了一些,却更加坚定,“在出发前,我要知道关于我父亲现状的最新评估,以及… 如果可能,尝试一次最低限度的、远程的反制代码验证。我需要确认,我们冒险去争取的‘根源解决方案’,不会以牺牲我父亲为代价。”

林青兰郑重地点头:“这些要求都很合理。船长和相关部门会全力配合。关于宋先生的情况,‘观星者’在失联前最后一份报告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在‘幽冥兰’装置的维持下暂时平稳,但神经退化迹象有加速趋势。时间… 确实不多了。远程验证反制代码的可行性,我会立刻联系科研部门评估。”

“另外,”宋晚晴补充道,“我需要尽快开始适应性训练。不仅仅是身体恢复,还有… 学习如何更有效、更安全地使用这些‘锚点’进行‘引导’和‘沟通’。我不能只做一个被动的信号源。”

“训练方案已经在制定中。”林青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我们会利用平台的能量模拟环境和生物反馈系统,帮助你尽快掌握基础的控制技巧。但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你的神经和生命场依旧脆弱。”

决策已下,庞大的平台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对所有人来说都如同紧绷的发条。

宋晚晴开始了高强度的、但极其谨慎的康复与适应性训练。在特制的能量引导室内,她学习着如何在屏蔽外界干扰的情况下,逐个激活并微调“锚点”的活跃度,尝试发送不同“情绪色彩”(平和、好奇、警示)的简单能量脉冲,并观察模拟出的、基于“珊瑚鬼影”样本能量特征的虚拟生物群的反应。过程极其耗费心力,但她的进步速度让林青兰都感到惊讶——仿佛那些“锚点”本身就在渴望被正确使用,而宋晚晴的意志力与它们的契合度,高得超乎想象。

沈墨则一头扎进了反制代码的深度验证与潜航器改装工作中。他与平台的能量工程师合作,设计了一套将反制代码加载到潜航器外部能量护盾上的应急方案,理论上可以在遭遇高浓度“奥罗拉”能量侵蚀或某些能量生物攻击时,形成短暂的“净化领域”。同时,他也参与了对宋晚晴维生与连接保障系统的最终调试,确保在极端环境下,她的生命支持和与“锚点”的稳定连接不会中断。

“隼”带领着一支精干的小队,对那艘选定的、代号“水滴”的小型高速潜航器进行最后的伪装改装。外壳涂上了能模拟“珊瑚鬼影”能量特征的特殊纳米涂层;推进系统经过静音优化;加装了最先进的多光谱隐形系统和紧急逃生舱。随行人员也最终确定:除了“隼”(领队兼驾驶员)、沈墨(技术保障与医疗支持)、宋晚晴(核心引导者)外,还有平台的深海地质与古文明专家“岩心”(一位沉默寡言但知识渊博的老教授),以及两名“隼”从快速反应部队中亲自挑选的精锐战士“礁石”和“海流”。

“船长”和“铁锚”坐镇指挥中心,协调各方,并调集了平台最精锐的力量,制定了数套远程支援与紧急救援方案,甚至预设了在最坏情况下,如何利用平台剩余力量尝试与“归墟”内可能存在的威胁同归于尽的终极预案。

紧张的准备中,唯一的好消息来自科研部门:利用平台强大的计算模拟和微量的、从之前捕获的“珊瑚鬼影”样本中提取的“奥罗拉”能量残留,他们对反制代码进行了一次极小规模的离体细胞级验证测试,结果显示代码对标准化“奥罗拉”能量侵蚀的阻断效率达到预期,且未观察到对正常细胞的明显副作用。这为最终应用于宋振东增加了不少信心。

出发前夜。

宋晚晴的训练暂时告一段落。她躺在维生舱里,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明亮,对自身“锚点”的掌控感比之前强了数倍。沈墨坐在旁边,最后一次检查着便携设备。

“害怕吗?”沈墨低声问。

宋晚晴看着舱顶,缓缓摇头:“不知道。好像… 没时间害怕。只是觉得,该这么做。”她侧过头,看向沈墨,“谢谢你… 一直在我身边。”

沈墨握住她的手,力道轻柔却坚定:“我说过,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在。”

舱内通讯器响起“隼”的声音:“所有人员,最后准备。一小时后,‘水滴’于c-3区出口待命。重复,一小时后。”

最后的时刻到了。

宋晚晴深吸一口气,对沈墨点了点头。

抉择的微光,已然亮起。它将指引着这艘小小的“水滴”,载着六个人的希望与决绝,投向那片由蓝色星光引路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归墟之路。

而“海市蜃楼”平台,这座钢铁孤岛,将如同母亲守望远行的孩子,在深海中沉默地注视,并提供着它所能给予的最后支撑。

深海的夜,依旧无光。唯有那远去的蓝色星河,和即将启程的“水滴”上,那一点微不足道、却凝聚了所有勇气的人造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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