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射入水潭，激起浑浊的水花。惨白的影子在水下灵活扭动，避开了大部分射击，只有一两只被击中，发出沉闷的嘶叫，暗色的体液在水中晕开。但这并没有阻止它们，反而激起了更凶悍的反应。更多的影子从水潭深处的岩缝和阴影中浮现，数量远超预期。
“太多了！快走！”韩子明扫了一梭子，一边射击一边抓住垂落的藤蔓，向上攀爬。阿杰将宋晚晴托起，沈墨在下方掩护。藤蔓湿滑，宋晚晴肋下剧痛，几乎用不上力，只能依靠手臂和意志咬牙向上。
一只速度极快的变异体猛地跃出水面，骨爪抓向沈墨的脚踝！沈墨险险避开，顺势一脚踢在它头部，借力也抓住了藤蔓。阿杰最后一个向上攀爬，下方的变异体已经聚集在水潭边，叠罗汉般向上扑抓，尖利的爪子在岩壁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终于，四人先后爬出了排水口，滚倒在排水口外松软湿滑的泥地上。这里已是雨林边缘，茂密的植被几乎将锈蚀的排水口完全掩盖。晨曦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湿热，混杂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与地下空间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
但他们没有时间喘息。排水口内，变异体尖锐的嘶叫和攀爬声越来越近，它们显然不打算放弃。
“跑！”宋晚晴强撑着站起，辨明方向——大致是朝着与“婆罗洲之眼”相反、深入更原始雨林的方向。他们不能原路返回种植园区域，那里恐怕已是龙潭虎穴。
四人在藤蔓交织、根茎盘错的雨林中拼命奔逃。体力早已透支，伤口疼痛欲裂，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或刀尖上。身后，枝叶被粗暴撞开的哗啦声和那种独特的、令人牙酸的嘶叫声紧追不舍。那些变异体在复杂地形中的移动速度，竟然不比他们慢多少。
宋晚晴感到视线开始模糊，失血和剧痛带来的晕眩一阵阵袭来。她咬破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不能倒下，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往高处走！干扰它们的追踪！”沈墨喘息着喊道，同时将最后一个微型电磁干扰器启动，扔在身后。干扰器发出刺耳的噪音和杂乱的电磁脉冲，暂时扰乱了变异体的感官，追击的声音稍微一滞。
他们抓住这个机会，奋力爬上一处植被相对稀疏的石灰岩小山丘。山丘顶部有一小片相对开阔地，几块巨大的岩石形成天然掩体。
阿杰和韩子明立刻依托岩石建立防线，枪口对准来路。沈墨扶着几乎虚脱的宋晚晴靠在一块岩石后，快速检查她的伤口。绷带早已被血浸透，伤口边缘红肿，有感染的迹象。
“必须立刻处理！”沈墨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翻找医疗包。但他们的医疗物资在地下逃亡中已经消耗大半。
追击的声音再次逼近，比之前更近了。干扰器的效果有限。
宋晚晴抓住沈墨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神却异常冷静：“沈墨…听着。如果…我撑不住…数据棒…一定要交到可靠的人手里…想办法…救我爸爸…还有…”
“你不会有事！”沈墨低吼，眼眶发红，“我们一定能出去！”
就在这时，阿杰突然低喝：“来了！”
岩石下方的密林中，惨白的身影若隐若现，至少有七八只，正呈扇形小心翼翼地向山丘顶部靠近。它们似乎也学聪明了，不再盲目猛冲，而是利用树木和灌木作为掩护，慢慢逼近。
弹药所剩无几。韩子明默默清点了一下：“我还有两个弹匣。阿杰？”
“一个半。”阿杰的声音紧绷。
沈墨只有一把手枪，子弹不多。
绝境。
宋晚晴推开沈墨，挣扎着端起自己的冲锋枪，靠在岩石上，枪口对准下方。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入眼中，一片咸涩。但她眼神锐利如刀。
“节省弹药，等它们靠近了打。”她的声音嘶哑却平稳，“瞄准头部…或者躯干中央的发光点。”她注意到一些变异体胸口或腹部有微弱的、不规则的生物荧光，可能是能量核心或重要器官。
变异体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它们湿滑鳞片上沾染的泥浆和同伴的体液，以及那张布满细齿的口器中滴落的粘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和臭氧混合的怪味。
就在最前面的两只变异体即将扑出灌木的刹那——
“咻——咻咻——”
几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两只变异体突然僵住，它们的头部或胸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吹箭！箭头上涂抹着某种黑色的物质。
变异体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哀嚎，身体剧烈抽搐，暗色的体液从伤口喷射而出，短短几秒钟就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其余变异体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住，警惕地停下，发出不安的嘶嘶声。
紧接着，更多吹箭从四面八方、从他们根本没想到的角度——甚至从他们头顶的树冠中——无声无息地射来！每一箭都精准地命中变异体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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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分钟，下方剩余的五六只变异体全部倒地毙命。林间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依稀的鸟鸣。
宋晚晴四人惊疑不定，枪口依然对着下方，但也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树林。
树冠晃动，几个灵巧的身影如同猿猴般滑落下来。是三个肤色黝黑、身材精悍的土着男子。着上身，下身围着兽皮或简单的粗布，身上涂抹着复杂的彩色纹路，手里拿着长长的吹箭筒和锋利的骨刀或石斧。他们的眼神锐利而警惕，打量着岩石后的不速之客。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脸上纹路更复杂的男子上前几步，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外来者…你们，惊动了‘纳迦’的巢穴。很危险。”
“纳迦？”沈墨试探着问，“你们叫那些怪物‘纳迦’？”
“古老的邪恶…从‘魔鬼之眼’里跑出来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土着指着“婆罗洲之眼”的方向，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和仇恨，“它们吃人，吃动物，污染森林。你们，怎么从那里出来？”
宋晚晴意识到，这些土着是这片雨林的原住民，他们显然知道“婆罗洲之眼”的异常，并且长期与这些变异体（他们称之为“纳迦”）对抗。
“我们不是‘魔鬼之眼’的人。”宋晚晴放下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我们是被迫进入那里，为了寻找救人的东西。我们也在对抗那些‘纳迦’和它们背后的人。”
年长土着仔细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宋晚晴染血的衣物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他们手中明显不属于雨林的武器。“你们，受伤了。‘纳迦’的毒，会让人慢慢烂掉。”他指了指那些变异体尸体上黑色的吹箭，“我们的箭毒，能杀死‘纳迦’，但对人…也很危险。你们需要帮助。”
他挥了挥手。另外两个土着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倒地的变异体，确保它们死透，然后从腰间取下一些干燥的草药叶子，揉碎后示意宋晚晴等人敷在伤口周围。“暂时，阻止毒蔓延。跟我们走，去村子。长老，也许有办法。”
这是意外之助，也可能是新的风险。但这些土着显然熟悉雨林，熟悉“纳迦”，并且对他们暂时没有表现出敌意。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继续在雨林中乱闯，几乎是死路一条。
宋晚晴看向沈墨等人，眼神交流。沈墨微微点头，韩子明和阿杰也放松了些许戒备。
“谢谢你们。”宋晚晴对年长土着说道，“我们愿意跟你们走，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雨林，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
“离开？现在不行。”年长土着摇头，“‘魔鬼之眼’的人，和另一群带着铁蛇标志的恶人，正在林子里到处搜查，枪声不断。外面，路都被看着。先跟我们回村子，躲起来，治好伤。”
铁蛇标志？那应该是“蝰蛇”。看来地面的战斗可能暂时告一段落，或者进入了搜索和清剿阶段。无论哪一方获胜，都在搜捕他们。
别无选择。
在三位土着的搀扶和引导下，他们离开了山丘，钻入更加茂密难行的原始雨林。土着们对这里了如指掌，看似无路的地方，他们总能找到隐蔽的小径或利用藤蔓快速通过。他们用一种特殊的、气味清凉的油膏涂抹在宋晚晴等人身上，据说可以掩盖人类气味，躲避“纳迦”和其他危险动物的追踪。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一片隐藏在巨大格树和气根森林中的村落。村落很原始，房屋是用竹子、木材和宽大的树叶搭建在高高的木桩上，以躲避雨季洪水和地面毒虫野兽。村落规模不大，大约只有十几户人家。看到陌生人，尤其是带着“奇怪铁器”（枪支）的陌生人，一些妇孺露出了惊恐和好奇的神色。
年长土着将他们带到村落中央最大的一间长屋前。长屋里，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刻皱纹、佩戴着许多兽骨和彩色羽毛装饰的老者，正坐在火塘边。火塘里燃烧着某种特殊的香料，散发出安宁的气息。
“长老，我们从‘纳迦’嘴里救下了这些外来者。”年长土着恭敬地用土语汇报着。
长老缓缓抬起头，目光浑浊却异常深邃，缓缓扫过宋晚晴等人。他的目光在宋晚晴脸上停留了很久，尤其是她的眼睛，嘴里喃喃着一些听不懂的词语。
“你…”长老突然用生涩的英语开口，指着宋晚晴，“你的灵魂…有不属于这里的星光…还有…古老的痛苦回声。你接触过‘魔鬼之眼’的核心，见过…冰封的星辰？”
宋晚晴心中剧震。这位长老，似乎能感知到什么？
“是的，长老。”她诚实回答，“我进入过那里，见过…被冰封的人。也见过那块发光的‘核心’。”
长老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然后长长叹了口气。“果然…‘奥罗拉’的诅咒，还在延续。那块邪恶的石头，带来了疾病、怪物和贪婪的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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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示意宋晚晴靠近火塘坐下。一个土着妇女端来几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汤剂。
“喝下去。可以抵抗‘纳迦’的污毒，稳定你的伤势。”长老说道，“但你的伤很重，失血太多，需要时间休息。”
宋晚晴没有犹豫，喝下了汤药。味道极其苦涩，但喝下去后，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开，肋下的剧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晕眩感也缓解了。
沈墨等人也喝了汤药。
“你们要找救人的东西，在‘魔鬼之眼’里？”长老问。
“一部分拿到了，但不完整。”宋晚晴拿出那根数据晶体棒，“我们需要里面完整的信息，才能救我的父亲。”
长老看着晶体棒，缓缓摇头：“铁器和石头里的记忆…我们不懂。但‘魔鬼之眼’的核心，那块发光的石头…它很危险。它在呼唤你，我能感觉到。它想把你拉进去，就像它曾经拉进许多人一样。”
“呼唤我？”宋晚晴不解。
“那块石头…有微弱的意识，或者说是无数死在它力量下的灵魂的残留。”长老的声音带着敬畏和恐惧，“它渴望适配者，渴望与高共鸣的灵魂连接。你的血脉…与它有过深刻的联系。所以你进去，它会有反应。莱因哈特…那个恶魔头子，他想要的也是这个，控制石头，或者被石头控制，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
这印证了“观星者”的说法。核心晶体是关键。
“长老，我们怎样才能安全地离开雨林，避开那些搜寻的人？”韩子明问。
长老想了想：“等天黑。我的族人知道一些古老的秘密水道和小路，可以绕过大部分守卫。但需要付出报酬。”
“我们有钱，或者你们需要什么？”韩子明立刻说。
长老摇摇头：“我们不要外面的钱。我们需要武器，能有效杀死‘纳迦’的武器。还有…希望你们如果能摧毁‘魔鬼之眼’，或者赶走那些恶魔，请尽力去做。这片森林，我们的家园，正在被毒害。”
宋晚晴郑重承诺：“如果我们有能力，一定会那么做。”
交易达成。长老安排他们在一间空置的高脚屋里休息，并提供了一些干净的食物和水。土着妇女送来捣碎的草药，重新为宋晚晴和阿杰敷上。
躺在简陋的竹榻上，听着屋外雨林的各种声响，宋晚晴却无法入睡。母亲安静的面容、父亲苍白的脸、晶体核心流转的光芒、莱因哈特阴鸷的眼神、“观星者”神秘的信息…一切在脑海中交织。
她拿出那根数据晶体棒，握在手中。不完整的解药…奥罗拉共鸣…槟城的联络点…
路还很长，敌人更强大。但至少，他们活着从“方舟”里出来了，拿到了关键的线索，还意外地获得了雨林原住民的帮助。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夜幕即将降临。
今夜，他们将再次启程，穿越黑暗的雨林和敌人的封锁，前往下一个战场。
而身体深处，似乎真的有某种微弱的、与远方那颗冰冷晶体共鸣的悸动，若隐若现。
长老说的呼唤…是真的吗？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也为了终结这场延续了两代人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