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污水处理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刺鼻的化学残留气息。唯一的光源来自沈墨头顶一盏用电池供电的便携式工作灯,惨白的光线勾勒出管道和锈蚀设备狰狞的轮廓,也将围聚在临时工作台边的几张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
宋晚晴靠在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柜上,脸色在光线和失血的共同作用下显得异常苍白。阿杰正小心翼翼地用消毒剂和新的敷料处理她肋下重新裂开的伤口,刚才在通风井里的剧烈攀爬和挤压显然让伤势恶化了。韩子明站在稍远处,警惕地倾听着外界隐约传来的、仿佛隔着厚重水泥层传来的模糊警笛声和喧哗——蒙特卡洛警方和酒店安保的反应比预想的要快。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沈墨面前工作台上那台来自孙耀辉保险库外间的微型平板电脑上。
平板电脑的外壳是某种哑光的黑色合金,轻薄坚固,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沈墨已经尝试了几乎所有常规和非常规的物理接口与无线连接方式,它都毫无反应,屏幕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会极其短暂地闪烁一下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的微光,仿佛内部某个深度休眠的电路还在苟延残喘。
“观星者留下的信息说‘礼物在平板里’。”沈墨的声音因为专注和疲惫而有些沙哑,他手里拿着一个高精度的万用表和一套微型的探针,正在尝试从平板边缘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接入,测量内部电路的微小电流变化,“但以目前的状态,它就像一块精心设计的砖头。没有任何启动引导程序,没有操作系统层面的反馈,甚至连最基本的充电指示灯都没有。”
“会不会是需要特殊的启动方式?或者…特定的环境条件?”宋晚晴忍着疼痛,思路依然清晰,“孙耀辉把它和那些钥匙放在一起…钥匙的形状有印象吗?”
阿杰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工具包里拿出那几把用防水袋装好的奇特钥匙,放在工作灯下。钥匙的材质非金非铁,呈现暗沉的灰黑色,造型复杂,带有精细的齿轮状凹槽和几个微小的、类似芯片接触点的凸起。
“不像普通的机械钥匙。”韩子明凑近看了看,“倒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启动密钥,或者…物理加密狗的组成部分。”
沈墨的目光被钥匙吸引过去,他拿起其中一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那些微型凸起:“这些接触点的排列…有很强的规律性,像是某种数据接口。”他快速在电脑上调出一个数据库进行比对,“有点类似…军方或某些高端实验室使用的、用于激活特定保密设备的物理认证密钥。难道平板需要插入对应的钥匙才能启动?”
“试试看。”宋晚晴道。
沈墨尝试将钥匙的接触点与平板侧面、底部所有可能的凹陷或缝隙进行匹配,但都徒劳无功。平板外壳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明显的插槽。
“也许不是直接插入…”沈墨放下钥匙,重新审视平板,“‘观星者’说数据已转移,但礼物在平板里。如果数据真的转移了,平板里可能不是数据本身,而是…找到数据的线索?或者,一个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触发的‘锁’?”
他拿起平板,轻轻摇晃,又用手指关节在不同部位敲击,侧耳倾听。在敲击到平板背面左下角一个特定区域时,内部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其他部位的空洞回响。
“这里有夹层!”沈墨眼神一亮,立刻用更精密的探针和微型内窥镜尝试探查。在超微型摄像头的帮助下,他终于在那个区域的外壳内侧,发现了一个几乎与外壳颜色、纹理融为一体的、直径不超过两毫米的微型物理开关!开关的状态似乎是…开启的?
“开关是开着的…但平板没反应。”沈墨皱眉,“难道开关需要被‘关闭’再‘开启’?或者…需要在某种外部能量场或特定电磁环境下触发?”
他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宋晚晴:“干扰器!我们之前用的定向电磁脉冲干扰器!‘观星者’知道我们有这个!他会不会是暗示,需要用特定模式的电磁脉冲来‘激活’这个处于特殊休眠状态的平板?”
这个推测大胆而危险。高强度的电磁脉冲很可能直接摧毁平板内部脆弱的电子元件。
“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宋晚晴看着那台沉默的平板,“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警方和‘蝰蛇’的人都在找我们。必须尽快搞清楚这里面是什么。”
沈墨深吸一口气:“我需要计算一个尽可能精准的脉冲频率和强度,既要能触发可能的隐藏电路,又要将对存储单元的破坏风险降到最低。这需要时间,而且…可能需要一次实测来校准。”
“就在这里做。”宋晚晴环顾这个相对封闭、金属结构能一定程度上屏蔽电磁泄露的环境,“我们需要结果。”
沈墨不再多说,立刻开始工作。他将平板连接上自己带来的几台经过改装的、能够产生和记录精密电磁波形的设备。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复杂的公式和模拟波形。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沈墨偶尔低声的自言自语中流逝。韩子明不时通过加密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确认撤离通道的安全。阿杰处理完宋晚晴的伤口后,再次检查了污水处理间唯一的出入口,并在通风管道口设置了简易的预警装置。
一个多小时后,沈墨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也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然:“计算好了。我模拟了‘观星者’可能使用的几种高级休眠电路的唤醒特征,设定了一个极短促、特定频段的低强度脉冲序列。理论上,如果平板内部真有那样的电路,这串脉冲就像一把特制的‘钥匙’,应该能无损伤地将其激活。但理论只是理论。”
他将干扰器连接上波形发生器,调整参数,然后将干扰器的定向发射口对准平板的背面那个疑似夹层开关的位置。
“所有人,退后,最好到金属柜体后面。”沈墨提醒道,他自己也戴上了一副特制的防护眼镜。
宋晚晴等人立刻照做。
沈墨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一声几乎听不见、但能感觉到空气微微震颤的低鸣响起。干扰器发射口前方的空气泛起一阵肉眼难以捕捉的涟漪。
平板电脑依旧漆黑。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众人以为失败时,平板的屏幕中心,突然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一个微弱的、冰蓝色的光点!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开始沿着屏幕内部某种看不见的路径蜿蜒游走,绘制出一幅极其复杂、不断变化、充满几何美感和冰冷科技感的抽象光纹图案!
同时,平板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精密钟表启动般的“咔哒”微响。
光纹图案流动了大约十秒钟,最终定格,形成一个简洁的、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旋转立方体标志。标志下方,浮现出一行流畅的英文字体:
“aurora archive v40 - teral beta wele, er”
极光档案 v40 - 终端测试版。欢迎,用户。
成功了!
沈墨立刻上前,小心地触碰屏幕。旋转立方体标志消散,界面展开。出乎意料,界面并非想象中的文件浏览器或加密数据库入口,而更像一个极其精简的、带有命令行输入框和简单状态指示灯的终端界面。
沈墨尝试输入几个基础的查询命令。终端给出了响应,但内容极其有限,只显示当前设备状态为“离线-本地缓存模式”,可用存储空间极小,且大部分文件处于“加密-不可读”状态。唯一一个标注为“日志-最后更新”的文本文件可以打开。
沈墨点开文件。
里面是一段简短的、没有任何格式的纯文本记录,日期是昨天(他们潜入酒店的前一天):
“迁移完成。核心数据已分割加密,分别注入三处动态节点:node_alpha (坐标a),node_beta (坐标b),node_gaa (坐标c)。密钥分存于物理媒介(钥匙)及动态口令(每日更新)。本终端仅保留最后一次同步的节点状态快照及基础验证逻辑。口令今日: ‘solis ort’。”
“果然!”沈墨低呼,“数据被分割转移了!分成了三个动态节点!alpha,beta,gaa!坐标a、b、c…需要解密!钥匙是物理密钥的一部分,还需要每日更新的动态口令!今天的口令是‘solis ort’(拉丁语:太阳升起)!”
宋晚晴立刻凑到屏幕前:“节点状态快照?能查看吗?”
沈墨尝试输入命令。终端响应,调出了一份简略的列表:
三个节点,分散在全球!而且都处于动态变化或深度隐藏状态!孙耀辉(或者“辰光会”)竟然采用了如此复杂和分散的数据存储策略!难怪“观星者”说数据已转移,这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转移”,而是将数据化整为零,注入了三个可能一直在移动或极其隐蔽的“动态节点”!
“坐标a、b、c肯定不是普通经纬度。”韩子明也看明白了,“需要结合密钥和口令才能解密出节点的实时或下一次连接的具体位置。而且口令每日更新…我们只有今天的机会!”
“钥匙…三把钥匙,对应三个节点?”阿杰看向那几把奇特钥匙。
“很可能。”沈墨快速思考,“但我们现在只有今天这一个动态口令。即使有钥匙,也只能尝试定位和连接今天处于‘活跃’或可预测状态的节点…node_alpha和node_beta是活跃的,但一个在北海(可能指北海海域,或者某个代号),一个在加勒比海,范围太大,而且涉及卫星或深海光缆…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和时间,几乎不可能触及。在东南亚,虽然休眠,但位置相对固定(某地),而且是地面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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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亚…”宋晚晴心中一动。母亲曾是早期受试者,u盘碎片里提到的人体试验地点也在东南亚…“辰光会”在东南亚也有深厚的根基和秘密产业…node_gaa,会不会与那些早期的、见不得光的试验有关?甚至…可能藏有更原始的、关于“极光计划”乃至母亲过往的核心记录?
“我试试!”沈墨立刻开始操作。他将一把钥匙(暂时无法分辨对应哪个节点)的接触点数据扫描录入,然后在终端输入一系列复杂的命令,尝试调用内部的解密算法,输入今日口令,指定目标为node_gaa。
终端屏幕上的光标闪烁了许久,似乎在进行着复杂的运算。污水处理间里只有设备风扇的微弱嗡鸣和众人屏息的寂静。
几分钟后,屏幕上终于滚出一行新的信息:
印度尼西亚!廖内群岛!婆罗洲(加里曼丹岛)!
一个具体得多的位置出现了!
“‘婆罗洲之眼’…”韩子明快速在脑中搜索相关信息,“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早年由某欧洲财团投资、后来废弃的生态观测站和简易机场,位于热带雨林深处,非常偏僻。后来几经转手,据说现在被某个背景模糊的矿业勘探公司占据…原来是‘辰光会’的掩护!”
目标锁定!!东南亚热带雨林深处的废弃观测站!
“我们需要立刻前往印尼。”宋晚晴果断道,“趁今天的口令还有效,我们必须赶到‘婆罗洲之眼’,找到那个休眠的数据节点。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一切:完整的‘极光计划’数据,解除父亲体内装置的关键,还有…关于我母亲过去的真相。”
“但我们的处境…”阿杰看向出口方向,外面的警笛声似乎更近了些。
“摩纳哥不能待了。警方、‘蝰蛇’、可能还有‘观星者’或莱因哈特的其他眼线…”韩子明快速道,“我安排了一条紧急离境通道,通过私人游艇前往意大利热那亚,再从那里用备用身份飞往新加坡,然后转往印尼。但需要立刻动身。”
宋晚晴看向沈墨:“平板和钥匙能安全携带吗?”
“平板现在处于一种特殊的激活待机状态,耗电极低,但不能再经受强电磁干扰或剧烈物理冲击。钥匙必须分开保管,万无一失。”沈墨小心地将平板关机(这次出现了正常的关机选项),和钥匙分别放入特制的防震防磁盒中。
“准备撤离。”宋晚晴忍着伤痛站直身体,眼神锐利如初,“去印尼。去‘婆罗洲之眼’。”
数据虽然化整为零,如同幽灵般分散隐匿。
但他们已经抓住了其中一道幽灵的尾巴。
下一站,热带雨林的深处。
那里,或许埋藏着最终的答案,与最终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