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商学院的走廊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光带。宋晚晴独自走向徐立严教授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里面是她和沈墨精心准备的“合规说明”与技术附录摘要，以及所有公开数据源的索引清单。
走廊里偶遇的学生，目光各异。探究、好奇、幸灾乐祸、甚至几分畏惧…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将她的名字缠绕。她目不斜视，步履从容，仿佛那些目光和低语都与她无关。
来到办公室门口，她轻轻叩门。
“请进。”一个严肃而略显古板的声音传来。
推门而入，办公室内陈设简洁，书架上堆满了厚重的学术着作和文件盒。徐立严教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挑剔，正审视着桌上摊开的几份文件——正是他们小组的报告打印稿，上面用红笔画了不少圈点和问号。
“徐教授，您好。我是宋晚晴。”宋晚晴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不卑不亢。
徐立严抬起头，打量了她几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宋晚晴同学，你的报告我仔细看过了。分析框架新颖，结论也有一定见地。”
听起来像是开场白，但宋晚晴知道重点在后面。
“但是，”徐立严话锋一转，手指点着报告上被他红笔圈出的几处，“你这里使用的‘社交媒体情绪指数’作为风险调整因子，依据是什么？具体的数据清洗和降噪方法是什么？还有这里，关于分销商集中度与回款风险的线性假设，虽然有调节变量，但调节变量的构建逻辑和量化标准，是否足够严谨？”
问题果然如“观星者”所料，直指技术核心。徐立严显然做足了功课，或者说，有人给他提供了“重点关照”的方向。
宋晚晴早有准备。她没有立刻辩解，而是将手中的文件袋双手递上：“徐教授，您提的这些问题非常关键，也是我们在研究过程中反复思考和验证过的。这是我们准备的一份补充说明和技术附录摘要，里面有关于所有数据来源、处理方法、模型假设、以及每一步推导的详细解释和参考文献。或许能解答您的一些疑惑。”
徐立严接过文件袋，抽出里面的资料，快速浏览起来。他看得很仔细，时而皱眉，时而微微颔首。办公室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半晌，他放下资料，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资料准备得很充分，看得出来下了功夫。”他重新戴上眼镜，看向宋晚晴，目光依旧严厉，但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探究，“不过，宋同学，我收到一些…反映。关于你和你的搭档沈墨同学，在完成这份报告过程中，是否存在不当获取或使用未公开信息的可能性？以及，你们的私人关系，是否影响了研究的独立性和客观性？”
终于来了。从技术质疑上升到动机和品德攻击。
宋晚晴神色不变，平静地迎上徐立严的目光：“徐教授，关于数据来源，我们报告中使用的一切数据均来自公开、合法的渠道，所有来源均在附录中列明，可供任何人查证。至于未公开信息，我们从未接触，也无从接触。我们的分析完全基于公开信息和个人建立的模型逻辑。”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我和沈墨同学的私人关系，我们是基于对课题的共同兴趣和各自的专业能力进行合作。在学术研究上，我们互相启发，但也互相质疑，每一个结论都经过反复推导和验证。研究过程和最终报告，都经过课程教授和小组其他成员的审阅。我们欢迎基于学术本身的任何质询和讨论，也相信学院会以事实和证据为准绳，做出公正的判断。”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澄清了事实，又抬高了姿态，将问题抛回给学院和规则本身。
徐立严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显然不是容易被轻易说服的人，但宋晚晴准备的材料和她冷静坦荡的态度，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收到的那些“反映”，大多语焉不详，带着情绪化的指责，与眼前这个逻辑清晰、材料扎实的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的材料我会仔细研究。”徐立严最终说道，“学院对于学术规范的要求是严格的，对于任何可能的疑点，都有责任查清。下个月的研讨会，将会是一个公开讨论和澄清的机会。希望你和你的小组做好准备。”
“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配合学院的任何审查和讨论。”宋晚晴站起身，再次微微躬身，“谢谢徐教授。”
离开办公室，宋晚晴轻轻舒了口气。第一关算是暂时稳住了。徐立严虽然严厉，但至少看起来是就事论事的学者，不是林若雪可以完全操控的棋子。接下来，就看对方还有什么后招。
手机震动，是韩子明的信息：“林若雪回学校了，直接去了学生会办公室。另外，赵坤那小子今天一上午都没露面，电话关机，他常去的几个地方也没人。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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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晴眼神一凝。赵坤失联？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立刻联系高远：“高叔，赵坤那边有消息吗？”
“我们的人一直在尝试定位和接触赵坤，但他从昨晚离开赵家后就失去了踪迹。他的车最后出现在城北一片待拆迁的老居民区附近，那里监控稀少，线索断了。”高远的声音透着凝重，“小姐，我怀疑…他可能已经被‘辰光会’的人控制，或者…自己躲起来了。他手里的东西，现在是烫手山芋。”
“必须尽快找到他！”宋晚晴果断道，“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他自己，落在‘辰光会’手里都是死路一条。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那些他可能知道的安全屋、或者他狐朋狗友的隐秘住所。同时，监控赵家和他母亲那边的动静。”
“是！”
刚结束通讯，沈墨的加密线路接了进来，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和紧迫：“晚晴，和‘观星者’的初步接触有进展！我通过他留下的一个隐蔽中继节点建立了单向联系，提出了我们的条件：想要我们合作拿硬盘，他必须提供‘清洁小组’的详细信息、李明达和孙耀辉在瑞士的实时动态、以及瑞士银行系统的可利用漏洞。他…同意了！”
“这么快？”宋晚晴有些意外。
“他似乎很急。”沈墨道，“他传过来第一批资料：莱因哈特派出的‘清洁小组’代号‘剃刀’，预计由四人组成，领头的是个叫‘蝰蛇’的俄裔佣兵，擅长暗杀和爆破。他们乘坐的航班信息…今晚抵达南城国际机场！另外，李明达和孙耀辉抵达苏黎世后，入住了市郊一家名为‘森林幽谷’的私人疗养院，那里守卫森严，有私人武装。‘观星者’提供了疗养院的建筑平面图和大致安保力量部署，但核心区域不详。”
信息量巨大，且极具价值！“剃刀”小组今晚就到！时间紧迫！
“瑞士银行那边呢？”宋晚晴追问。
“他给了一个名字和一家苏黎世本地的小型it安防公司。”沈墨快速道，“那个人是那家公司的前技术主管，因为赌博欠下巨额债务，被银行开除，对目标银行的内部网络架构和部分老旧安防系统非常熟悉，有可能会为了钱铤而走险。‘观星者’提供了联系方式和一个大致的报价范围。但他强调，这个人不可靠，只能利用，不能信任。”
利用内鬼…这确实是突破银行严密安保的可行思路之一，但风险极高。
“回复‘观星者’，他的诚意我们收到了。”宋晚晴大脑飞速运转，“‘剃刀’小组的情报很有用，我们会处理。关于瑞士行动的具体方案和细节，我们需要进一步商讨。另外，问他是否能提供更多关于‘辰光会’在瑞士高层或银行内部其他潜在关系的信息。”
“明白。”沈墨应下，“还有，关于‘protol γ’的弱点分析，我有了新发现。结合吴启明平板上的参数和‘观星者’之前提过的‘能量反馈过载’，我模拟了几种高强度、宽频段电磁脉冲干扰场景。理论上，如果在设备启动或维持高功率输出的瞬间，用特定模式的强电磁脉冲冲击其核心谐振回路，有可能诱发内部能量紊乱，轻则设备失灵，重则可能反向烧毁其精密元件，甚至…对近距离的操作者造成神经反噬！”
“反制手段？”宋晚晴精神一振。
“需要非常精确的时机、频率和功率。而且必须靠近设备一定范围内施放。”沈墨道，“我正在尝试设计一个便携式的原型干扰器，但需要一些特殊元件和时间。”
“抓紧时间，这可能成为我们对付莱因哈特和‘protol γ’的关键。”宋晚晴叮嘱，“注意安全，原型机完成前，不要进行任何实测。”
结束与沈墨的通话，宋晚晴感到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但方向也更加清晰。敌人在行动，盟友（至少是暂时的）在提供助力，反击的武器也在锻造中。
她看了一眼时间，下午的课程要开始了。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朝教学楼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进教室时，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走廊僻静处接起。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惊慌和颤抖的年轻男声，语无伦次：“是…是宋晚晴吗？我…我是赵锐…赵坤的堂弟…坤哥他…他让我找你…说只有你能救他…他让我把这个地址告诉你…他说他手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关于林若雪她爸的…他说如果你不去拿…东西就没了…他可能也…”
地址？东西？赵坤主动求助？
宋晚晴心中一凛，快速问道：“赵坤现在人在哪里？安全吗？”
“我不知道…他早上偷偷用别人手机给我发了条信息，就说了这些，然后再也联系不上了…地址是：北郊老轴承厂，三号仓库，东侧杂物间，钥匙在门框上…宋晚晴，求你了…坤哥他这次可能真的惹上大麻烦了…”赵锐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别告诉任何人。”宋晚晴挂断电话，眼神锐利如刀。
赵坤果然藏起来了，而且似乎预感到了极大的危险，选择将他手中的“炸弹”部分托付给她？是真心求助，还是又一个陷阱？
北郊老轴承厂…那里早已废弃多年，地形复杂，确实是个藏身或设伏的好地方。
去，还是不去？
宋晚晴几乎没有犹豫。无论是不是陷阱，赵坤手里的东西，她必须拿到。而且，赵坤本人，现在也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甚至是一张可以用来制衡林家和“辰光会”的牌。
她立刻通知了高远和沈墨，简要说明了情况。
“太危险了！可能是圈套！”高远反对，“‘剃刀’小组今晚就到，赵坤偏偏这时候联系你…”
“正因为‘剃刀’小组快到了，赵坤才更可能狗急跳墙，或者‘辰光会’才更急着要灭口。”宋晚晴分析，“如果真是陷阱，对方会选择更稳妥的方式引我出去，而不是通过赵锐这个不靠谱的传话筒。我觉得，赵坤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高叔，你安排最精锐的人手，提前秘密包围老轴承厂，侦查清楚，确保没有大规模伏兵。沈墨，通过监控和信号扫描，确认那片区域的异常。我自己去，带足装备，你们在外围接应。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强攻接应。”
见宋晚晴决心已定，高远和沈墨知道劝阻无用，只能立刻执行。
下午的课，宋晚晴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回到宋宅，她迅速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衣物，检查装备。高远已经调集了八名最可靠的好手，分乘不同车辆，悄然向北郊进发。沈墨则调动了附近的民用监控和利用卫星权限，对老轴承厂区域进行实时扫描。
一小时后，宋晚晴独自驾车，驶向那片被遗忘的工业废墟。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奔赴一场未知的赌局。
裂痕，已在对手的阵营中显现。
而契机，往往就藏在最危险的裂缝之中。
她能否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拿到那把可能扭转局面的钥匙？
废弃的工厂轮廓，已在暮色中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