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上的废弃猎人小木屋,在暮色四合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剪影,歪斜的门板和破损的窗户透出内部深沉的黑暗。“山猫”和“灰狼”押着俘虏“秃鹫”,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贴近。
小屋周围没有近期人类活动的明显痕迹,只有风吹过腐朽木头发出的呜咽和远处林鸟归巢的啼鸣。“灰狼”示意“秃鹫”噤声,自己如同一片落叶般飘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又用微型探头快速扫描内部——空无一人,只有积尘和几件破烂的家具。
“安全。”
三人迅速潜入屋内,反锁(或者说勉强合拢)了摇摇欲坠的木门。屋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动物粪便的气息,但至少能遮蔽风雨和部分视线。
“灰狼”立刻开始调试缴获的、状态相对完好的那台通讯器,尝试连接卫星和调谐到“秃鹫”提供的备用频率。“山猫”则用匕首抵在“秃鹫”的后腰,低声道:“台词背熟了?只给你一次机会。说错一个字,或者耍花样,你知道后果。”
“秃鹫”额头冒汗,连连点头,死亡的恐惧和对自由的渺茫希望(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希望不大)让他选择了合作。他干涩地咽了口唾沫,默念着“山猫”写在一张防水纸上的简短台词。
窗外,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黑森林的夜晚,带着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黑暗和骤降的温度,迅速降临。
“信号不稳定,但有微弱连接。”“灰狼”报告,他调整着天线角度,“备用频率上…有背景噪音,可能有其他小组在尝试联络,但听不清内容。准备好,我数到三,你开始说,说完立刻停止,我立刻关机。”
“秃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急促而紧张,符合“遭遇目标、正在追击”的情境。
“三、二、一!”
“秃鹫”对着通讯器麦克风,用带着口音的英语急促低语:“巢穴!巢穴!这里是秃鹫三组!在rv-2西南方向约三公里,坐标…(报出一个大致偏离他们实际位置的坐标)…发现目标新鲜踪迹!目标似乎受伤,行动缓慢,正向…东南方向峡谷移动!请求附近小组向该区域靠拢支援!重复,请求支援!信号…嘶啦…”(“灰狼”适时制造了一点干扰噪音)
话音刚落,“灰狼”立刻切断了通讯,关机,拔出电池。
“如何?” “山猫”问。
“秃鹫”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应…应该没问题…我模仿了紧急情况的语气…”
“灰狼”仔细倾听着备用频率,几秒钟后,他眼神一亮:“有回应了!一个声音说‘收到,猎犬二组正在前往指定区域,保持联络’。然后另一个声音说‘游隼一组也将从北侧迂回’。他们上钩了!”
计划初步成功!至少有两个小组被他们的假情报引向了错误的方向!这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机动空间!
但危险并未远离。一旦“猎犬”或“游隼”小组到达指定坐标发现什么都没有,或者通过其他方式察觉到异常(比如发现“秃鹫”小组失联时间过长),谎言很快就会戳穿。而且,“巢穴”那边是否完全相信,也未可知。
“立刻转移!”“山猫”果断道,“趁着夜色和他们被引开的空档,我们向西北方向,远离rv-2和假坐标区域,尽量靠近地图上标记的这条林区防火道。如果能找到防火道,就有机会遇到巡逻人员或者找到更好的通讯点。”
他们迅速离开猎人小屋,再次没入漆黑的森林。“秃鹫”被再次打晕,由“灰狼”扛着——这个人质还有用,至少在到达相对安全区域之前。
夜色下的黑森林,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陷阱的迷宫。没有月光,只有偶尔从厚重云层缝隙透下的惨淡星光,勉强勾勒出树木狰狞的轮廓。三人依靠着夜视仪(从敌人尸体上缴获的)和“灰狼”出色的方向感,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艰难跋涉。
寒冷、饥饿、疲惫、伤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和体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宋晚晴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流失,手臂和腿上的伤口在寒冷中刺痛,额头的擦伤也隐隐作痛。但她紧紧咬着牙,强迫自己跟上“灰狼”的步伐,绝不能倒下,不能成为累赘。
她知道,现在每一分钟的坚持,都是在向生存靠近一步,也是在向反击莱因哈特的最终目标靠近一步。
大约行进了两个多小时,前方的树木逐渐稀疏,脚下似乎出现了一条被杂草和灌木半掩的、相对平坦的土路痕迹。
“应该是防火道了。”“灰狼”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辨认,“痕迹很旧,很少使用,但方向没错。”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防火道意味着更容易行走,也意味着他们可能离人类活动的区域更近了一些。
“检查通讯器,看这里信号如何。”宋晚晴低声吩咐,她靠在一棵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
“山猫”再次尝试卫星通讯器。这一次,屏幕上的信号指示格,微弱但稳定地跳动了两下!
“有信号了!虽然很弱,但比之前强!” “山猫”的声音带着激动,“正在尝试发送定位和加密求救信号…需要一点时间建立稳定连接!”
希望!终于看到了一丝实质性的希望!
然而,就在“山猫”全神贯注操作通讯器的时候,负责警戒的“灰狼”突然身体一僵,夜视仪下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嘘——!”他猛地抬手示意安静,压低声音,“有动静!一点钟方向,大约一百米,树林里!不是动物,是人的脚步声!很轻,但不止一个!”
刚刚松懈一点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到极致!追兵?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追过来了?还是另一组没有被假情报骗到的敌人?
“隐蔽!”“山猫”立刻收起通讯器,三人(包括昏迷的俘虏)迅速闪身躲到防火道旁的深沟和茂密的灌木丛后,屏住呼吸,武器悄然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低沉的、用德语进行的简短交流。
“…确定是这边吗?信号最后消失在这一带…”
“…不确定,但这是通往防火道最近的路,如果他们要离开森林,很可能走这里…”
“…保持警惕,目标可能还有同伴,而且很狡猾…”
不是英语!是德语!而且听内容,似乎…不是“北风”雇佣兵?他们在寻找“信号”?目标是“狡猾”的?
宋晚晴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
她示意“灰狼”和“山猫”稍安勿躁,自己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借着夜视仪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三个穿着深色户外服装、但装备明显比“北风”雇佣兵更“民用”化(没有明显的战术背心和全自动武器,但有登山包和疑似探测设备)的身影,正端着带有夜视功能的枪械(像是猎枪或半自动步枪),小心翼翼地沿着林缘向防火道方向搜索而来。他们的动作虽然警惕,但缺乏那种职业军人的凌厉和战术队形,更像是有经验的…护林员?或者…私人搜救队?
难道是…瑞士或德国方面,因为苏黎世的袭击事件(安保公司已经报警)或者陈伯暗中施加的压力,派出的搜索人员?莱因哈特另一股力量?
不能贸然现身,风险太大。
宋晚晴缩回头,快速思考。如果是官方或友方力量,他们需要表明身份,但如何证明?直接喊话可能引发误判交火。如果是敌方,更不能暴露。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秃鹫”,又看了看“灰狼”和“山猫”。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灰狼,”她低声耳语,“你带着俘虏,从侧翼绕到他们后方,制造一点小动静,把他们引开,但不要交火,确保自身安全。‘山猫’,你继续尝试发送求救信号,并准备用闪光弹和烟雾弹,如果我们被攻击或无法摆脱,就制造混乱掩护撤离。我留在这里观察,如果需要,我会用英语呼喊表明非敌对身份。”
“太危险了!您不能单独留下!” “山猫”反对。
“这是命令。”宋晚晴语气坚决,“我们没有时间争论。按计划执行!如果他们是敌人,我们分散也能增加生存机会。如果是友军,我的出现比你们更合适。快!”
“灰狼”咬了咬牙,知道她说得有理,立刻扛起“秃鹫”,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另一侧的黑暗中。
“山猫”则紧握着武器和信号弹,紧张地注视着那三个越来越近的搜索者。
宋晚晴伏在灌木丛后,心跳如擂鼓,但眼神冷静。她的手紧紧握着手枪,但保险未开。她在等待,也在判断。
那三个说德语的人已经走到了防火道边缘,停了下来,用手电(加了滤镜,光线很弱)照射着地面和周围。
“看,这里有新鲜的踩踏痕迹!不止一个人!”
“痕迹很乱,像是匆忙留下的…往那边去了!”
“追!小心点!”
他们似乎发现了“灰狼”带着俘虏离开时故意留下的一点痕迹,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端着枪,朝着“灰狼”离开的方向追去。
好!成功引开了!
宋晚晴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提了起来。“灰狼”一个人带着俘虏,能安全摆脱吗?
就在这时,“山猫”突然低声道:“信号发出去了!而且…收到了自动回复!是预设的紧急代码!后方确认收到我们的位置,正在组织救援!预计抵达时间…最早也要三小时后!”
三小时!他们还需要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再坚持三小时!
但至少,希望不再是渺茫的星光,而是有了明确的倒计时。
“通知‘灰狼’,任务完成,按预定汇合点(他们之前约定好的,距离此处约一公里的一处有明显特征的石崖)汇合。我们向汇合点移动。”宋晚晴立刻调整计划。
“山猫”用极低的声音,通过加密对讲机的短距功能(ep后恢复了一些),向“灰狼”传达了指令。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防火道边缘,朝着石崖方向快速但隐蔽地移动。他们必须赶在那三个德语搜索者(无论敌友)返回,或者其他“北风”小组反应过来之前,到达相对安全的汇合点,并等待救援。
森林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口,仿佛随时会将他们吞噬。但猎手的反击,已经从被迫的逃亡,转向了有计划的周旋与求生。
宋晚晴一边奔跑,一边感受着冰冷空气刮过肺部的刺痛,感受着伤口在运动中的撕裂感。但她的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莱因哈特,你以为派出“北风”这样的恶犬,就能将我撕碎在黑森林里?
你错了。
每一道伤疤,每一次绝境逢生,都在让这把“错误的钥匙”变得更加坚硬,更加锋利。
等我走出这片森林,等我整合所有的力量…
那么,下一次,就不是我在你的猎杀下逃亡了。
而是我,将带着足以焚毁你一切野望的火焰,亲自…去敲响你那座雪山堡垒的丧钟!
猎手的反击,才刚刚写下第一个音符。
而整部慷慨激昂、不死不休的复仇与救赎交响曲,即将进入最澎湃、也最残酷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