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这座坐落在碧蓝湖泊与巍峨雪山之间的金融与科学之都,在初秋微凉的空气中,迎来了全球神经科学领域的顶尖头脑。国际神经科学峰会的召开,让城市几家顶级酒店和会议中心附近,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咖啡因、昂贵香水与前沿科技术语的独特氛围。绅士淑女们衣着得体,交谈声低而密集,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微笑或握手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价值亿万的合作意向或学术交锋。
安全岛的核心团队,已在七十二小时前,如同滴水入海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座城市。“铁匠”高远亲自坐镇,将临时指挥中心设在苏黎世湖对岸一座不起眼的私人别墅内,这里拥有绝佳的视野和多重通讯保障。“幽灵”则已先期抵达,利用其深厚的人脉,将会场内外、酒店、甚至几家目标学者常去的咖啡馆和餐厅的实时动态,源源不断地汇总过来。
宋晚晴于峰会开幕当天傍晚,乘坐一架经由陈伯安排的、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私人公务机,低调抵达苏黎世。她下榻在会场附近一家历史悠久、以私密性着称的精品酒店,房间是预定的套房,视野良好,且内部已经过“铁匠”团队的彻底安全检查,并布置了额外的反监视和报警装置。
此刻,她站在套房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苏黎世老城区在暮色中亮起的星星点点灯火。身上穿着一套剪裁精良但不过分张扬的深灰色套裙,长发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化了淡妆,恰到好处地掩饰了连日来的疲惫,凸显出清冷而专注的气质。镜子里的形象,完全符合一个年轻有为、肩负家族期望、又因至亲病重而略显忧郁的女继承人与科技公司代表。
耳机里传来“幽灵”平稳的汇报:“目标穆勒教授已确认入住同一酒店,房间在您楼下两层。他今晚没有公开日程,预计会在酒店餐厅用餐。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两名博士生。餐厅我们已经筛查过,暂时安全。”
“收到。”宋晚晴轻声回应,调整了一下腕上伪装成普通智能手表、实则是多功能通讯和紧急报警设备的位置。
“沈墨那边有进展吗?”她问。
高远的声音从指挥中心传来:“沈墨监测到,‘圣所’庄园在您抵达苏黎世前后,对外通讯的加密数据流有一次短暂的激增,随后恢复平静。庄园地下区域的电磁噪音基线比我们离开安全岛时又抬高了约2个百分点,波动模式…沈墨说,有点像是大型设备在进行‘预热’或‘自检校准’。另外,他通过特殊算法,从公开的峰会注册人员名单和社交媒体关联信息中,筛选出三个身份背景有细微可疑之处、可能与‘学术灰色地带’有联系的与会者,资料已经发到您的设备上。”
宋晚晴快速浏览着那三份资料。一个是来自东欧某国的中年女学者,发表记录忽高忽低,但近两年突然在几个冷门子领域连续发文;一个是挂着美国某不知名研究所头衔的华裔研究员,履历光鲜但细节模糊;还有一个是瑞士本土的生物科技公司高管,公司规模不大,但合作网络复杂。三人目前都没有表现出对她的特别关注。
“保持观察。”她吩咐道,“‘蜂鸣20’计划呢?”
“已准备就绪。将在明天下午,也就是您预定与穆勒教授会面的时间段附近启动。届时,从‘圣所’到苏黎世方向的地面通讯和卫星信号可能会受到短暂、轻微的干扰,模拟太阳耀斑影响,不会引起普遍警觉,但足以让莱因哈特的系统记录到一次‘环境异常’。”高远回答。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但宋晚晴心中那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在于临场的随机应变,在于对细节的精准把握,更在于…能否成功“演出”那个精心设计的角色,并让莱因哈特隔着遥远的距离,“相信”他所看到的。
第二天,峰会如期举行。宋晚晴没有急于露面,她以寰宇生物科技代表的身份,办理了入场手续,领取了胸牌和会议资料,然后像个普通与会者一样,穿梭于各个报告厅和展台之间。她听了几场报告,偶尔在茶歇时与人简单交谈,话题始终围绕前沿技术和市场趋势,举止得体,专业知识扎实,给接触者留下的印象是“年轻、聪明、有点拘谨但渴望学习的企业代表”。
她的目光看似专注于演讲者和展板,实则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她注意到了那个东欧女学者似乎对一场关于神经退行性疾病蛋白质错误折叠的研讨会格外感兴趣,笔记记得飞快;那个华裔研究员则频繁出入于企业赞助商的贵宾休息区;而那个瑞士公司高管,则一直围绕在几位行业大佬身边,谈笑风生。
暂时没有发现明显针对她的异常目光或行为。
下午三点,“神经损伤修复与再生”专题研讨会结束。与会者纷纷涌出报告厅,前往咖啡厅和休息区。宋晚晴按照计划,走向与穆勒教授约定的咖啡厅位置。她选择了一张靠近落地窗、相对安静但又不完全封闭的桌子。
穆勒教授准时出现,他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德国人,带着两名年轻的博士生。双方简单寒暄,交换名片。宋晚晴表现得谦逊而有礼,首先代表公司对穆勒教授的研究表达了赞赏,并委婉提及了寰宇在相关领域的一些探索。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神经修复的挑战和最新进展上。当穆勒教授提到他近期关于外源性酶的研究时,宋晚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被触动”的神情。
“穆勒教授,您的研究方向真的令人振奋。”她声音略微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实不相瞒,我的父亲…正遭受严重的神经系统损伤。这让我对任何有可能带来希望的研究都格外关注。”
她适当地分享了父亲“意外中毒导致昏迷”的简化版本(隐去了“幽冥兰”和具体细节),语气真挚,眼眶微红,完美演绎了一个忧心忡忡的女儿形象。穆勒教授面露同情,安慰了几句。
宋晚晴抓住时机,仿佛为了转移悲伤情绪,也像是急于寻求专家的意见,她从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调出了一份经过精心处理的图表和数据摘要。
“教授,这是我们实验室最近在筛选天然产物时,偶然发现的一种特殊提取物,在细胞模型上对某种毒素引起的突触损伤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保护效果。”她将屏幕转向穆勒教授,指着几个关键数据点,“您看这里,还有这里…虽然还很初步,但我觉得…或许值得深入。”
穆勒教授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起来,眼中逐渐露出惊讶和浓厚的兴趣。“这组数据…很有意思。这种提取物的作用机制似乎…相当独特。你们有做过更深入的信号通路分析吗?”
就在两人就技术细节进行深入探讨,宋晚晴“不经意”间提到“有时在父亲病床边,我自己都觉得神经变得有点…奇怪,好像对某些声音特别敏感,或者会做很清晰的梦”时,咖啡厅入口处,一个身影静静地驻足了几秒。
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优雅干练的亚裔女性,穿着得体的米白色套装,胸前挂着峰会的嘉宾胸牌。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咖啡厅,在宋晚晴和穆勒教授所在的桌子附近停留了一瞬,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位置,便转身走向另一边的空位坐下,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夜莺”已就位。
安全岛临时指挥中心,沈墨面前的屏幕上,正同步显示着宋晚晴所在位置的监控画面(来自她身上伪装成胸针的微型摄像头)和声音。同时,另一块屏幕上,代表着“圣所”庄园外围传感器数据的曲线,突然出现了预期的波动——电磁干扰开始了。
“蜂鸣20启动,干扰生效。”高远报告,“庄园方向通讯有轻微延迟和误码率上升。”
“目标‘夜莺’出现,坐标确认,已进入监控范围。”负责现场监控的“尖刀”队员低声道。
宋晚晴与穆勒教授的交谈继续。她成功地将部分处理过的“破晓-i号”体外数据,以一种探讨学术可能性的方式“分享”了出去,并留下了“如果教授有兴趣,我们可以会后提供更详细的非涉密资料”的开放口子。同时,她关于自身“神经敏感”的描述,也看似随意地穿插在对话中。
穆勒教授显然对数据很感兴趣,约定峰会结束后通过邮件进一步交流。他也对宋晚晴描述的个人感受表示了谨慎的好奇,建议她如果有机会可以做一些基础的神经心理学评估。
整个会面持续了约四十分钟,气氛友好而专业。宋晚晴的表现无可挑剔:专业、恳切、略带感伤又不失分寸。
“夜莺”在整个过程中,除了最初的那一瞥,再也没有看向宋晚晴的方向。她一直在自己的电脑上忙碌着,偶尔接个电话,完全像一个普通的与会学者。
会面结束,宋晚晴礼貌地与穆勒教授道别,起身离开咖啡厅。她按照预定路线,准备前往下一个展台区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夜莺”,也不是来自任何可疑人物。
而是来自宋晚晴自己!
就在她走过咖啡厅与主走廊连接的门廊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极其尖锐的耳鸣毫无征兆地袭击了她!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大脑深处炸响,如同金属刮擦玻璃,又像是无数细针同时刺入耳膜!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诡异的、身体轻微失衡的漂浮感,以及眼前景物极其短暂的色彩失真和边缘模糊!
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但宋晚晴的脚步还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立刻扶住了旁边的墙壁,闭上眼睛,深呼吸,强行压下了生理上的不适和心中的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是紧张过度?还是…莱因哈特?!
耳机里传来高远急切的声音:“大小姐!您怎么了?监控显示您体温和心率有瞬间异常飙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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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有点头晕,可能是时差。”宋晚晴稳住呼吸,低声回应,同时迅速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她继续向前走去,但心中已翻江倒海。
那绝不是普通的头晕或紧张!那种耳鸣和失衡感…与沈墨曾经描述过的、某些高强度神经调制设备可能引发的“感官干扰”副作用,何其相似!还有那短暂的空间感知异常…
难道…莱因哈特在远程探测她?还是说,她体内因为长期处于高压和关注父亲病情状态,神经真的处于某种特殊的“敏感”或“共振”状态,以至于对远在“圣所”的“protol γ”网络运行产生的某种特定频率或谐波,产生了…感应?!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沈墨!”她对着麦克风,声音竭力保持平稳,“立刻分析我刚才停留位置及前后三十秒内,周围所有的电磁环境数据,尤其是任何非常规的、低频或高频的脉冲信号!还有,‘圣所’那边,刚才同一时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能量释放或信号发射记录?”
“正在分析!”沈墨的声音同样紧绷。
与此同时,一直安静坐在咖啡厅角落的“夜莺”,在宋晚晴出现异常并扶墙停顿的瞬间,敲击键盘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停顿了零点几秒。她端起咖啡杯,借着杯身的遮挡,目光再次快速扫过宋晚晴的背影,尤其是在她扶墙的手和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但一条加密的、内容极其简短的评估信息,已经通过她身上伪装成钢笔的卫星通讯器,发送了出去:
「目标出现短暂非接触性神经生理应激迹象,特征疑似感官干扰伴随前庭失衡。时间点与预设环境干扰(蜂鸣20)部分重叠。建议提升接触试探优先级。完毕。」
信息的目的地,正是阿尔卑斯山深处,“圣所”庄园的地下核心。
莱因哈特看着屏幕上“夜莺”发回的简短报告,和他自己系统刚刚记录到的、在“蜂鸣20”干扰期间,“protol γ”网络内部出现的一次极其微弱的、非指令性的全局频率“涟漪”,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近乎愉悦的冰冷光芒。
果然…有反应。
虽然微弱,虽然可能与外部干扰有关,但这恰恰说明,这个宋晚晴的神经系统,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对特定环境或技术频率的“响应”更加显着。
“批准‘夜莺’执行b方案接触。”他下达指令,“收集更多直接交互数据。注意控制风险。”
“飞蛾”已然振翅,其翅膀的微颤,不仅落入了猎手的眼中,更似乎…与蛛网的振动,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共鸣。
宋晚晴强忍着内心的惊悸,走向下一个展台。她知道,刚才那短暂的异常,很可能已经被暗处的眼睛捕捉到。
计划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量。
但这也意味着,诱饵的“香气”,可能比预想的更加浓郁。
危险在逼近,机会也在浮现。
临界信号,已然发出。
真正的交锋,或许将从此刻,正式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而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惕,也更加…无畏。